军机处的檀木案几上,奏折堆叠如山。
雍正执朱笔批阅,张廷玉、鄂尔泰等大臣肃立两侧,正议西北粮饷调度之事。
忽然,帝王笔尖一顿,眉心骤然蹙紧。
"皇上?"张廷玉察觉异样,低声询问。
雍正抬手示意噤声,指节微微发白。
不知为何,他心口猛地一揪,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滞了一瞬。
——不对劲。
他豁然起身,龙袍袖口带翻了茶盏,瓷片碎裂声未落,脚下金砖突然剧烈震颤!
"地龙翻身!护驾!"
暗卫如鬼魅般自梁上跃下,瞬间将雍正围在中央。
殿外传来宫人惊慌的喊叫声,檐角铜铃疯狂摇晃,震耳欲聋。
"苏培盛!"雍正一把攥住苏培盛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立刻去查各宫情况——尤其是养心殿!"
话音未落,人已冲出殿外。
暗卫们险些没跟上,只见帝王玄色龙袍翻卷如乌云,竟在漫天飞雪中跑出了残影。
"皇上!小心——"
雍正被养心殿门槛绊得踉跄,全靠暗卫首领展臂一拦才没摔下去。
他甩开搀扶的手,靴底碾过碎瓦砾直奔内殿,却在推开雕花门的刹那僵在原地——
殿内梁柱倾塌,半幅帷帐燃着火苗垂落在地。
福子被压在一堆碎木下,只有一只手露在外面,腕上他今早亲手系的金铃铛沾满了灰。
"……福儿?"
帝王嗓音哑得不成调,暗卫们从未见过主子这般模样——像是被抽走了魂魄,连指尖都在发抖。
突然,那只手动了动。
"咳咳……皇上要踩着我裙子了……"
碎木堆里传来闷哼,福子灰头土脸地钻出来,怀里还死死护着个描金匣子。
她额头擦破了一块皮,血丝混着尘土糊在脸颊上,却仰着脸冲他笑:"您交待的,重要的匣子我抢出来啦!"
追来的张廷玉等人恰好目睹这一幕——
九五之尊竟直接跪在了废墟上,手臂箍得贵妃几乎喘不过气。
地动后的第七日,养心殿的琉璃瓦刚补好,福子就发现雍正不对劲。
他批折子时总盯着她腕上的金铃出神,夜里搂她入睡的力道也比往日重三分。
最奇怪的是——明明铃铛早被太医确认无碍,他却执意要太医院每日请三次脉。
"皇上再这样,我可要搬去冷宫了。"福子晃着脚抱怨,金铃却只发出闷闷的"咔哒"声——那道裂痕终究是坏了机簧。
雍正突然搁下朱笔走过来,单膝跪在榻前握住她脚踝。
福子怔住,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个锦囊,倒出两枚金片——正是铃铛上剥落的碎片。
"朕找了巧匠,说熔了重铸能修好。"他拇指摩挲那道裂痕,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可朕舍不得。"
福子突然明白过来:他在害怕。怕熔了金子,就会连地震那日她满手是血攥着他衣襟的记忆,也一并抹去了。
三更的梆子响过,苏培盛发现主子竟在私库翻箱倒柜。
"您找什么?老奴……"
"景泰蓝的盒子。"雍正袖口沾满灰尘,"当年装过暹罗贡药的那个。"
苏培盛心头一跳——那药是能续筋接骨的奇珍,先帝爷弥留时都没舍得用。
当夜福子被喂了安神汤熟睡,朦胧间觉得腕上一凉。
翌日醒来,金铃竟恢复如新,在晨光里叮咚脆响。
她惊喜地要去找雍正,却见苏培盛跪在帘外:"娘娘容禀……皇上寅时就去了天坛。"
福子抚过铃铛内侧新刻的"禛"字,突然尝到唇边咸涩——原来铃音清越,是因里头藏了两粒南海稀少朝贡的玄珠。
天坛积雪三尺,雍正却坚持不设仪仗。张廷玉追来时,看见帝王正将一卷黄帛投入燎炉。
"皇上为万民祈福,实乃……"
"朕是赎罪。"火焰吞噬了帛书上"愿以寿数换她无恙"的字迹,"当时在养心殿,朕亲手给她系上铃铛时说——"
风声吞没了后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