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晛十岁这年迷上了模仿雍正的字迹。
"岳大人笨笨~"他趴在龙案边，在奏折角落画了只戴官帽的猪崽。
雍正瞥见后竟未动怒，反而提笔添了句："爱卿若见此图，当自省。"
三日后，岳钟琪回折中多了幅工笔自画像，题曰"臣实愚钝"。
满朝文武皆惊，唯有怡亲王笑得打翻了茶盏。
这夜福子给父子俩送宵夜，发现弘晛正握着雍正的手学写"知道了"，而皇上袖口沾满墨渍，案头奏折堆里还混着几张鬼画符。
"额娘！"小家伙献宝似的举起纸，"儿臣会写阿玛的口头禅了！"
纸上歪歪扭扭写着："胡闹！"
腊月初八，弘昭发现御膳房在熬腊八粥。
"皇阿玛说过节俭！"他搬来小板凳，把整罐糖都倒进了御粥锅。
当夜养心殿上演奇景：雍正舀起一勺粥，糖霜竟簌簌落成小山。
"这是……"
"儿臣给粥里下雪啦！"弘昭把自己碗里的红枣全堆到福子面前，"额娘吃甜的，心里就不苦了。"
烛光下，雍正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跪在雪地里讨要活命的宫女。
他抬手抹去福子嘴角糖渍，却见弘晛有样学样，用袖子去擦御犬的嘴。
后来这锅甜粥被赐给值守的侍卫，据说连喝了三碗的鄂尔泰半夜还哼着小曲儿。
开春后，福子教弘晛玩闺阁游戏"藏钩"。
"阿玛猜！"小家伙把拳头藏在背后，"左手还是右手？"
雍正故意沉吟："若朕猜对，晛儿明日背《孟子》？"
"那要是猜错，"弘晛眼睛一转，"您带儿臣去福庄摸鱼！"
当皇帝第三次猜错时，苏培盛眼睁睁看着真龙天子被儿子拽着辫梢往外拖。
更离奇的是，皇上竟吩咐备马车时还带上了钓竿。
夕阳西下，福子倚着梅树数落："您就惯着他吧。"
话音未落，弘晛"扑通"滑进浅滩，溅起的水花惊飞满树麻雀。
雍正大笑出声，惊得暗处的粘杆处侍卫差点摔下树。
弘晛十二岁生辰这夜，养心殿檐下突然多了盏走马灯。
"儿臣自己做的！"他指着灯上画像，"这是阿玛批折子，这是额娘绣花，这是狗狗偷吃……"
烛光流转间，雍正忽然按住福子的手。
灯影里那对依偎的身影，恰如当年梅林初见时的少年郎与小姑娘。
"额娘快看！"弘晛突然指着灯上新增的小人，"这是将来的小妹妹！"
福子霎时红了脸，雍正却若有所思地望向殿外松树——那里不知何时又发了新枝。
史载：雍正帝晚年常抱幼女于膝头赏雪，而皇六子弘晛总在此时，偷偷往妹妹襁褓里塞青梅糖。
弘晛的哭声像一把钝刀，生生剖开养心殿死寂的空气。
"阿玛……阿玛你看看晛儿……"
十二岁的少年死死攥着父亲的手，眼泪砸在雍正青白的指节上。
那只曾经执笔定乾坤的手，如今枯瘦得仿佛一折就断。
雍正的眼睫颤了颤，目光涣散地望向殿门。
"……福……儿……"
每说一个字，他的胸口就剧烈起伏一次，像破旧的风箱。苏培盛跪在一旁，老泪纵横："皇上，娘娘就快到了……"
可殿外只有呼啸的秋风，卷着残雪拍打窗棂。
福子在长长的宫道上狂奔。
绣鞋早不知丢在哪里，雪白的绫袜被碎石划破，渗出血痕。
方才听闻养心殿急召时，她眼前一黑栽倒在台阶上，此刻右膝钻心地疼。
"娘娘当心！"宫女要搀她，却被一把推开。
"放手！"
这是雍正病重半月来，第一次允她进养心殿。
此前苏培盛总是弓着腰拦在殿外："皇上说……娘娘见了要伤心。"
可昨夜她偷溜到窗下，分明听见里头撕心裂肺的咳声。
月光把雍正佝偻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像株将折的老枝。
"皇上怕您看见他咯血的样子。"
前日十三爷红着眼眶告诉她："四哥总说，宁福心里那个皇上，该永远是批折子时皱眉瞪他的模样。"
福子当时正在绣新的护膝——雍正这两年膝盖总疼。
银针猛地扎进指尖，血珠沁进靛青缎面，像朵小小的梅花。
"额娘——！"
弘晛的哭喊刺破云霄。
福子一个踉跄，发簪落地，青丝散乱如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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