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
最终,他还是轻轻走过去,蹲下身,伸手去接妹妹。
"晛儿抱妹妹去偏殿睡会儿,好不好?"
福子怔了怔,像是这才发现儿子站在身旁。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哭累了的小女儿,终于缓缓松开手。
"好……"她声音轻得像叹息,"你哄哄她……"
弘晛小心翼翼地接过妹妹,小格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是哥哥,便往他怀里蹭了蹭,小手揪住他的衣领,又抽噎了两下,终于安静下来。
"额娘,儿臣待会儿就回来。"
弘晛低声说着,眼眶又湿了。他不敢在额娘面前哭,怕惹她更伤心,只能死死咬着牙,把哽咽咽回去。
福子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回那具棺木上。
弘晛抱着妹妹转身往外走,殿外的冷风灌进来,吹散了灵前的香灰。
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额娘仍跪得笔直,素白的背影在烛光里显得格外单薄。
偏殿里,乳母们早已备好了暖炉和软榻。
弘晛轻轻把妹妹放在榻上,小格格睡得不安稳,小手仍攥着他的手指不放。
他只好坐在榻边,低声哼着幼时额娘哄他睡觉的调子。
窗外,雪又开始下了。
他想起去年冬天,阿玛还抱着妹妹在暖阁里看雪,笑着逗她:"小丫头,等你长大了,阿玛带你去打雪仗。"
可现在,阿玛再也不会回来了。
妹妹终于睡熟了,弘晛轻轻抽出手,替她掖好被角。
他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推门走回灵堂。
福子仍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像。
弘昭沉默地走过去,跪在她身旁,伸手握住了母亲冰凉的手指。
"额娘,儿臣陪您。"
福子终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动了动,像是想笑,却又像是要哭。
她没说话,只是反手握紧了儿子的手。
灵前烛火摇曳,映着母子俩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像两道相依为命的孤魂。
后来史官记载,雍正帝驾崩后,贵妃宁氏在灵前守了整整七日,水米未进。
雍正十三年的初冬,紫禁城落了第一场雪。
弘晛身着明黄龙袍,一步步踏上太和殿的玉阶。
礼乐声震天,群臣跪拜,山呼万岁。他站在最高处,望着脚下匍匐的文武百官,忽然想起幼时阿玛抱着他坐在膝上,指着这巍峨宫殿说——
"晛儿,有朝一日,你要替朕守好这江山。"
那时他不懂,只觉得阿玛的手掌宽厚温暖,足以替他挡去一切风雨。
如今,他的手心里,只剩下一枚冰冷的玉玺。
登基大典后,弘晛去了永寿宫。
福子——如今已是圣母皇太后——正坐在窗边绣花。见他来了,她放下针线,唇角微微扬起:"晛儿来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缕抓不住的风。
弘晛跪下行礼,抬头时,看见母亲鬓边已有了白发。
"额娘……"他喉间发紧,"您别太累。"
福子笑了笑,伸手抚了抚他的发顶,就像当年雍正常做的那样。
"你阿玛若在,定会为你骄傲。"
窗外,一枝桠的松叶在风雪中摇曳,枝头零星几点雪花,像是谁未干的血泪。
那夜,弘晛独自去了养心殿。
自雍正驾崩后,这里一直保持着原样。
案上的奏折堆得整整齐齐,朱笔搁在砚台边,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他打开多宝阁上的锦盒——那枝松枝仍在,只是叶子早已零落殆尽,只剩光秃秃的枝干。
指尖抚过枯枝上的刻痕,那是幼时他顽皮刻下的"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