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玛发现后,罚他抄了十遍《孝经》,却又在夜里偷偷来瞧他,给他掖被角。
弘晛忽然红了眼眶。
"阿玛……"他低声呢喃,"儿臣……怕。"
殿外风雪呜咽,无人应答。
当夜,弘昭做了一个梦。
梦里雍正站在松树下,仍是记忆中风华正茂的模样。
"傻小子。"阿玛笑着弹他额头,"皇帝怎么能说怕?"
他想抓住父亲的衣袖,却扑了个空。
"记住,"雍正的身影渐渐淡去,"你不仅是朕的儿子,更是天下人的君父……"
弘晛惊醒时,枕畔已湿了一片。
翌日早朝,弘晛下了一道旨意——
罢黜军机处庸碌之臣,启用十三叔允祥留下的能吏。
减免江南赋税,彻查各地亏空。
开放海禁,允沿海百姓贸易……
群臣哗然,却见年轻的天子目光如炬:"朕既承大统,当继先帝遗志,开万世太平。"
那一刻,他仿佛看见阿玛站在丹陛之上,对他微微颔首。
冬至那日,弘晛去永寿宫请安,见自家额娘正对着妆匣出神。
匣中躺着一枝干枯的松枝,和一缕用红绳系着的白发。
"这是……"
"你阿玛的。"福子轻声道,"他走那日,我剪的。"
弘昭忽然想起幼时,阿玛总爱把玩额娘的发梢。
那时阳光透过窗棂,照得满室生辉。
如今,只剩一缕白发,一段枯枝。
走出永寿宫时,雪已停了。
弘晛仰头望去,见一枝松枝探出宫墙,在晴空下长得正盛。
他忽然明白,有些人从未真正离开。
就像这宫里的松树,岁岁枯荣,年年复生。
新帝弘晛在位六十载,开创"昭兴盛世"。
史载其晚年常独坐松树下,对着一方空棋盘自弈。
临终前,他命人将枯枝与白发同葬,碑上只刻八字——"父母在处,即是吾乡"。
冷宫的梅花死了第三年,宜修终于疯了。
起初只是对着铜镜自言自语,后来开始撕扯帐幔上金线绣的龙纹。
某个雪夜,值夜太监听见她在殿内尖笑:"本宫才是皇后!福子那个贱人——"
笑声戛然而止。
次日宫人发现时,她蜷缩在墙角,十指深深抠进砖缝,指甲缝里全是血泥。
暴突的眼珠仍盯着寿康宫方向,仿佛要隔着重重宫墙,将谁生吞活剥。
甄嬛接到丧报时,正在给鹦鹉添食。
"乌拉那拉氏殁了。"沈眉庄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说是……急症。"
鎏金鸟笼里,鹦鹉突然尖声学舌:"急症!急症!"
甄嬛捏碎了一粒瓜子。
当年景仁宫赏下的那碗红花,此刻忽然在胃里翻涌。
她望向窗外——新帝正携太后往太庙行礼,明黄仪仗如流动的星河。
"姐姐瞧,"她染着蔻丹的指甲掐进掌心,"那位置本该是……"
沈眉庄突然咳嗽起来,咳得眼角沁泪。
先帝嫔妃迁宫那日,甄嬛在甬道遇见福子的銮驾。
太后身着绛色朝服,发间一支九凤衔珠步摇,垂下的东珠正巧晃在甄嬛眼前。
许多年前在景仁宫请安时,她曾见过一模一样的珠子——从宜修的指甲缝里抠出来的。
"嫔妾参见太后。"她跪得笔直,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凤辇没有停留。
直到仪仗远去,沈眉庄才从阴影里走出来,往甄嬛手里塞了块帕子:"擦擦吧,你咬出血了。"
永寿宫的松树今年开得极好。
福子倚在窗边看花,忽听苏培盛禀报冷宫收拾出个紫檀匣子。
打开一看,竟是当年她跪在雪地里求情时,被宜修踩碎的那支梅花簪。
"烧了。"她转身时,步摇上的东珠擦过窗棂,"连同那株死梅一起。"
火光亮起的刹那,遥远的钟声传来——是新帝在祈年殿为民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