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慧转身,看见张氏手里端着茶盘,腕上露出一截青紫。
这个汉军旗出身的女子,是胤禩去年纳的第三房侍妾。
"他又打你了?"明慧低声问。
张氏慌忙拉下袖子遮住伤痕:"是奴婢不小心..."
明慧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这样的对话,在这府里上演过太多次。她摆摆手让张氏退下,自己却鬼使神差地走向了后院那间锁着的厢房。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响格外刺耳。
门开了,灰尘在阳光里飞舞,露出墙上那幅已经褪色的喜帐——那是她大婚时的嫁妆,后来被她亲手锁在这里。
帐上绣着并蒂莲,如今看来像是个笑话。
三更梆子响过,明慧仍睁着眼躺在床上。
身旁的胤禩睡得正熟,一只手还搭在她腰间,仿佛多么恩爱似的。
她轻轻挪开那只手,起身走到妆台前。
铜镜里映出她憔悴的脸——这还是那个曾经名动京城的安亲王府的格格吗?
"怎么不睡?"胤禩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明慧一惊,胭脂盒掉在地上,撒了一地嫣红。
"吵醒爷了。"她强自镇定,"妾身...妾身想起明日要准备给德妃娘娘的寿礼。"
胤禩走过来,出乎意料地蹲下身帮她捡胭脂盒。
烛光下,他俊美的侧脸如雕如琢,谁能想到这副皮囊下藏着怎样的暴戾?
"明慧。"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这些年,委屈你了。"
明慧浑身一僵。这是大婚以来,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只要明玉肯帮我..."胤禩的声音温柔得可怕。
"等爷...爷定好好待你。你想要孩子,我们过继老九家的弘晸也行。"
明慧看着丈夫眼中闪烁的野心,忽然明白了什么:"爷是想...让妾身明日再进宫?"
"聪明。"胤禩笑着抚上她的脸,"告诉明玉,只要她肯在皇阿玛面前为我说话,来日我必不负她。"
明慧垂下眼睛,掩住其中的讥诮:"妾身...尽力。"
第三日清晨,明慧再次站在乾清宫前。
与上次不同,这次她没让丫鬟跟着,独自捧着一个紫檀木匣。
明玉正在修剪一盆兰草,见她进来,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一根枯枝。
"姐姐想好了?"
明慧缓缓跪下,将木匣举过头顶:"请娘娘过目。"
明玉挑眉,示意锦瑟接过木匣。
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叠泛黄的纸张——有药方,有脉案,最上面那张赫然是太医院院判的亲笔:八贝勒精室虚冷,嗣息艰难。
"这是..."
"十年间,妾身偷偷搜集的。"
明慧抬头,眼中再无犹豫,"八爷这些年打死的大夫有三人,为的就是封住这个秘密。"
明玉猛地合上木匣:"姐姐这是..."
"妾身不要和离。"明慧重重叩首,"妾身要八贝勒身败名裂!"
殿内死一般寂静。
明玉看着跪在地上的姐姐,忽然发现那个曾经优柔寡断的明慧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里燃着复仇火焰的女人。
"值得吗?"明玉轻声问,"搭上你自己..."
明慧笑了,那笑容让明玉心头一颤:"我的好妹妹,你以为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窗外惊雷炸响,夏季的第一场暴雨倾盆而下。
明玉望着姐姐决绝的背影,忽然想起她们小时候一起养过的那只画眉鸟——宁可撞死在笼子里,也不肯被人剪去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