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冬雪簌簌落下,乾清宫的琉璃瓦上覆了一层素白。
胤禟跪在殿外青石板上,膝盖早已冻得失去知觉,却仍固执地不肯起身。
梁九功拢着袖子从殿内出来,叹了口气:"九阿哥,回吧,万岁爷说了——不见。"
胤禟喉结滚动,嗓音嘶哑:"劳谙达再通传一次,就说儿子知错了......"
话音未落,朱漆殿门忽然开了一条缝。
明玉裹着白狐裘站在门内,孕肚将锦缎撑起圆润的弧度。
她垂眸看着阶下狼狈的胤禟,忽然轻笑一声:"九阿哥这是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苛待皇子呢。"
胤禟猛地抬头,眼底迸出恨意:"是你!是你挑唆皇阿玛......"
"九阿哥慎言。"
明玉抚着肚子打断他,葱指上鎏金护甲闪过寒光,"盐税案证据确凿,万岁爷不过是秉公处置。"
她忽然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倒是九阿哥您......当初在御花园骂本宫狐媚惑主时,可没想过有今日吧?"
胤禟瞳孔骤缩。
那年他故意打翻茶盏泼湿明玉裙裾,当众讥讽她"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原来她都记得。
雪粒扑在胤禟睫毛上,凝成细冰。
他忽然想起老十说过的话——明玉最是记仇。
腊月二十九,胤禟解除禁足的第一天就撞见了震撼的一幕。
太和殿前,康熙竟亲手为明玉系上斗篷。
帝王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她颈间绒毛,低头时眉宇间的温柔惊得胤禟倒退半步。
更刺目的是明玉隆起的小腹——那里孕育着他皇阿玛的老来子。
"万岁爷..."梁九功小声提醒,"该启驾了。"
康熙嗯了一声,却先扶住明玉的手:"雪天路滑,朕送你回去。"
"臣妾没那么娇气。"明玉笑着推辞,却被康熙直接打横抱起。
明黄龙纹大氅裹住两人,帝王的声音顺着风雪飘来:"胡闹,摔着朕的皇后怎么好?"
胤禟死死攥紧拳头。
他忽然意识到,当初那个任人欺辱的破落户早已脱胎换骨——如今她不仅是宠冠后宫的皇后,更是皇阿玛心尖上的人。
除夕夜宴,乾清宫灯火如昼。
胤禟盯着御座旁的空位——明玉只露了个面就被护送回宫。
他捏着酒杯的手青筋暴起,方才那惊鸿一瞥里,女人雪肤花貌的气色刺得他眼睛生疼。
"九哥。"十阿哥胤䄉凑过来低语,"听说八哥在宗人府......"
"闭嘴!"胤禟猛地摔了酒杯。
琉璃盏砸在金砖上迸裂的脆响,引得康熙抬眼望来。
帝王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老九。"
满殿寂静。
胤禟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却见康熙忽然缓了神色:"你既身子不适,就先回去歇着。"轻飘飘一句话,却让胤禟如坠冰窟——这是变相的驱逐。
离席时,他鬼使神差绕到偏殿。
透过雕花窗棂,看见明玉正倚在软榻上吃葡萄,康熙亲手剥了皮喂到她唇边。
女人笑眼弯弯地含住果子,突然蹙眉"哎呦"一声。
"怎么了?"康熙立刻紧张地抚上她肚子。
明玉噗嗤一笑:"小家伙踢臣妾呢。"说着拉过帝王的手按在腹侧,"万岁爷摸摸,准是个活泼的孩子。"
烛光给两人镀上金边,俨然一对寻常夫妻。
胤禟突然胃里翻涌,他终于明白为何皇阿玛这些年对后宫如此冷淡——原来所有的柔情都给了这个女人。
回府的马车上,胤禟盯着自己发抖的掌心。
盐税案、八哥倒台、自己被禁足......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回。他突然抓住关键——
所有事情都发生在明玉封后之后!
"哈......哈哈哈!"胤禟突然癫狂大笑,吓得车夫勒住缰绳。
他笑得眼泪都溢出来,原来如此!什么兄弟阋墙,什么党争倾轧,不过是皇阿玛借明玉之手肃清朝堂的棋局!
最可笑的是八哥,真当自己笼络了明慧就能拿捏明玉,殊不知那对姐妹早把郭络罗家的狠绝刻在骨子里——一个宁为玉碎,一个步步为营。
马车碾过积雪,胤禟忽然擦去笑出的泪水。
他终于看清这盘棋的终局:不过都是赢家,从来只有执棋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