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后院飘着淡淡药香，安陵容正弯腰给新栽的当归苗松土。
这半月来，她每日天不亮就起身照料这些药材，指尖早已磨出薄茧，却比在府中时更觉踏实。
"安姑娘。"
熟悉的声音让安陵容手指一颤，铲子磕在陶盆上发出清脆声响。
她缓缓直起身，看见胤祥立在廊下。
他穿着靛青官服，腰间玉带映着晨光，肩头已不见绷带痕迹，唯有眉宇间还凝着几分倦色。
"恭喜爷伤势痊愈。"安陵容福了福身，袖口沾着的泥屑簌簌落下。
她刻意避开胤祥探究的目光，转头指向药圃："您瞧，这些天麻刚抽新芽..."
胤祥顺着她手指望去——原本荒芜的角落如今整齐排列着陶盆，嫩绿芽尖顶着晨露，在风中轻颤。
他忽然想起那日太医说的话："这接骨手法精妙，若非遇上高人..."
"李掌柜待你如何？"胤祥突然问道。
安陵容眼底倏然亮起星光："师父昨夜还教我辨识雪上一枝蒿..."
话说一半又抿住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药囊——那是李起阳用旧帐布给她缝的，里头装着师徒俩炮制的七厘散。
胤祥看着她被晒得微红的脸颊，忽然觉得陌生。
眼前这个发髻松散、裙角沾泥的女子，与记忆中那个在府中低眉顺眼的她判若两人。
他原以为会见到个憔悴不堪的落难人，却不料她活得这般...生机勃勃。
"今日随我回府罢。"话出口才发觉语气太过生硬，胤祥又添了句："你父亲的事，我已着人..."
"爷！"安陵容突然打断他，声音轻却坚定："您看这株黄精。"
她蹲下身拨开叶片，露出土里蜷曲的根茎："现在挖出来入药，药性不足三成。若再养上三年..."
檐下铁马叮咚作响，两人之间突然陷入沉默。
胤祥望着她沾泥的指尖——那双手曾经只会弹琴绣花，如今却连指缝都染着药草的青褐色。
偏是这时，李起阳拎着药锄从后院转出来，见到胤祥也不惊讶，只将个粗布包袱塞给安陵容："丫头，你的《本草备要》落药房了。"
包袱皮散开一角，露出里头密密麻麻的批注。
胤祥瞥见页边那些娟秀小字：「当归气温，可补可攻」「赤芍破血，孕妇忌用」，字里行间还画着各种草药简图。
"十三爷，"李起阳突然拱手，"小老儿多句嘴。这丫头天分极高，上月救治的跌伤农户，如今都能下地..."
"师父！"安陵容急得去扯老人袖子，却被他反手按住腕脉："脉象弦滑，肝郁气滞——老头子开的逍遥散又没按时吃？"
胤祥看着师徒俩熟稔的互动，胸口莫名发闷。
他原准备了一肚子话：府里可以给她辟的药圃、到时候从太医院讨来的珍本、甚至承诺让她每月初五回来...此刻却都哽在喉头。
"容我...再想想。"
安陵容突然抬头，第一次直视胤祥的眼睛。
阳光透过她耳际碎发，在颈侧投下细碎光影，那双眼澄澈得让他想起初见时的雪落莹莹的清澈。
药炉上的陶罐突然"咕嘟"作响，沸腾的药汁顶起盖子。
安陵容条件反射般冲过去垫布揭盖，动作行云流水。胤祥望着蒸汽中她模糊的侧脸，突然明白了什么。
"每月初五，"他转身时大氅带起一阵风，"我差人来接你去太医院药库。"
安陵容搅药的手顿在半空。
檐下铁马又响，这次却像支轻快的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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