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安陵容再次踏入十三贝勒府时，正值暮春。
府里的海棠开得正盛，粉白花瓣被风一吹，簌簌落在她肩头。
她抬手拂去，神色平静如常。
弘暾早早就坐在暖阁里等她，一见她进门，眼睛就亮了起来："安姑姑！"
安陵容微微一笑，放下药箱，轻声道："小阿哥今日可还疼？"
弘暾摇头，主动伸出胳膊："不疼了！安姑姑，你给我拆了这个，我就能去练骑射了！"
安陵容被他孩子气的急切逗得莞尔，手指轻轻抚过夹板边缘："不急，先让我看看骨头长好了没有。"
她低头专注地检查着弘暾的手臂，指尖在骨节处轻轻按压。
弘暾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忽然大喊一声："阿玛！"
安陵容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顿，却并未抬头，仍旧专注于手中的动作。
她能感觉到身后有人走近，熟悉的沉水香气息萦绕在鼻尖——是胤祥。
"骨头愈合得很好。"
她声音平稳，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再养几日，就能彻底恢复了。"
云窕站在一旁，温声道："辛苦安姑娘了。"
安陵容这才抬眸，对云窕福了福身："福晋言重，这是民女分内之事。"
她始终没有看胤祥一眼。
胤祥站在光影交界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她比上次见面时更清瘦了些，发间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身上是半旧的藕荷色衫子，袖口还沾着些许药渍。
可就是这样朴素的打扮，却衬得她眉眼愈发沉静，像一株不争不抢的草药，自有风骨。
"安姑娘近来可好？"他终是开口，嗓音低沉。
安陵容依旧没有抬头，手上动作不停："托贝勒爷的福，一切都好。"
她的回答客气疏离，仿佛他们只是最普通的医患关系。
云窕敏锐地察觉到气氛微妙，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忽然心下一惊。
她家爷看向安陵容的眼神，竟带着几分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那不是对一个普通医者的态度，而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注视。
"安姑娘医术精湛，弘暾多亏了你。"
云窕压下心中惊诧，笑着打破沉默，"不如留下来用膳？府里新得了江南的鲥鱼......"
"多谢福晋美意。"
安陵容收拾着药箱，声音轻柔却坚定，"药铺还有病患等着，民女不便久留。"
她利落地系好药箱，向云窕行了一礼，又对弘暾温声道："小阿哥要记住，这半月不可剧烈运动，否则容易再次受伤。"
弘暾乖巧点头，忽然拉住她的袖子："安姑姑，你下次还来吗？"
安陵容一怔，还未回答，就听胤祥沉声道："弘暾，不得无礼。"
她这才抬眼，正对上胤祥深邃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迅速垂下眼帘，仿佛被烫到一般。
"若福晋和贝勒爷有需要，民女自当效劳。"她客套地说完，拎起药箱转身离去。
云窕看着她挺直的背影，忽然轻叹一声："爷，她当真对你无意。"
胤祥没有回答，只是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藕荷色身影，眸色渐深。
回药铺的路上，安陵容走得很慢。
春日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她却觉得有些冷。
她不是没看见胤祥的眼神，也不是不明白那其中的含义。
可她早已决定，这辈子不再做任何人的附庸。
药铺门口，李起阳正在晒药材，见她回来，笑眯眯道："那小阿哥的伤如何了？"
"已经好了。"安陵容放下药箱，挽起袖子准备帮忙，"师父，今日还有哪些药材要处理？"
李起阳捋着胡子看她："丫头，你心里不痛快？"
安陵容摇头："没有。"
"贝勒府的人为难你了？"
"没有。"她顿了顿，轻声道，"他们待我都很客气。"
李起阳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多问。
是夜，贝勒府书房。
胤祥站在窗前，手中握着一支素银簪子——那是安陵容今日不慎落下的。
云窕推门进来，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了然："爷若真放不下，不如......"
"不必。"胤祥打断她，将簪子放在桌上，"她既选了这条路，我尊重她的选择。"
云窕看着丈夫紧握的拳头，忽然有些心疼。
她从未见过胤祥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可偏偏那女子心如止水，不为所动。
翌日清晨，安陵容在药铺门前发现一个精致的木匣。
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太医院珍藏的医书，最上面那本《本草纲目》里，夹着一张字条：
"赠予有缘人。"
没有落款，但那笔力遒劲的字迹，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安陵容轻轻抚过书页，忽然笑了。
这样，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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