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亲王府的书房灯火通明,安陵容跨过门槛时,袖口残留的血迹在烛光下泛着暗红。
她没行礼,径直站在了书房中央,药箱搁在脚边发出沉闷的声响。
"人见到了?"
雍正的声音从堆积如山的奏折后传来,辨不出喜怒
他执笔的手稳如磐石,朱砂墨在宣纸上拖出长长的红痕,像一道未愈的伤口。
安陵容盯着那抹刺目的红色:"见到了。"
笔尖突然一顿,雍正终于抬头。
烛火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显得那双眼睛愈发幽深:"能好?"
"死不了。"
这三个字掷地有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激起无形的涟漪。
苏培盛在角落倒抽一口冷气,手中的拂尘差点落地。
雍正缓缓搁下毛笔,玄色袖口扫过案几上那封密报。
正是年羹尧刚送来的,关于十三阿哥伤势的详细记述。
他起身绕过书案,靴底碾过青砖的声响让安陵容想起牢狱里蟑螂被踩爆的声音。
"你再说一遍。"他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站定,身上沉水香的气息混着一丝铁锈味。
安陵容这次抬起了头。
她第一次看清这位雍亲王的面容,眉间一道浅浅的竖纹,像是常年皱眉留下的印记。
眼下青黑,显然多日未眠。
最令人心惊的是那双眼,看似平静,深处却像暴风雪前的海面。
"我说,"她一字一顿,"十三爷的伤不过是皮肉之苦。"
"啪!"
雍正突然拍案,震得茶盏里的水面泛起涟漪。
苏培盛扑通跪下,额头紧贴地面。
"四十廷杖!箭伤溃烂!腿骨断裂!"
雍正每说一个词就逼近一步,最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管这叫皮肉之苦?"
安陵容不退反进。
她闻到他袖口隐约的血腥气,忽然想起胤祥枕边那滩咳出的黑血:"皮肉之苦算什么?"
这句话像把利刃,精准刺入两人之间紧绷的空气。
雍正瞳孔骤缩,右手无意识地摸向腰间玉佩——那是和胤祥一对的兄弟佩。
"太医,"安陵容突然笑了,笑意未达眼底,"王爷为何不请太医?"
窗外惊雷炸响,初夏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像千万只手指在叩问。
雍正转身望向暴雨如注的庭院,声音忽然平静得可怕:"宗人府大牢,岂是太医能进的地方。"
"是吗?"安陵容从药箱夹层抽出一张染血的纸,"那这是什么?"
纸上赫然是太医院院判的印鉴,写着"十三阿哥伤重不治"的诊断。
雍正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慌乱。
"王爷与十三爷兄弟情深,"安陵容将诊断书放在案上,指尖点着个"毙"字。
"情深到连张像样的药方都不敢给?"
暴雨声中,她听见雍正指节捏得咔咔作响。
苏培盛已经抖如筛糠,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
"你懂什么!"雍正突然暴喝,额角青筋暴起,"皇阿玛亲自下的口谕——"
"口谕说不许治病了?"安陵容打断他,"说让亲生儿子烂在牢里?"
这句话像记耳光,抽得书房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