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膝行两步,从怀中掏出一块鎏金令牌:"我阿玛曾任宗人府丞,旧部还在职。他们能安排姑娘以医女身份入内照料。
"令牌上"忠勇伯府"四个篆字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安陵容没接。
她盯着云窕袖口精致的缠枝莲纹,忽然想起这是苏州贡缎。
去年胤祥托人带给她的料子,说是谢她治好了小阿哥。
原来他的发妻也有同样的一匹。
"福晋高看我了。"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今夜能进去,全赖雍亲王手谕。"
"可爷惦记着安大夫!"云窕冲口而出,又猛地咬住舌尖。
一滴泪砸在令牌上,冲淡了金粉,"他从前...发热时总唤安大夫的闺名..."
药碾里的黄芩突然变得刺眼。
安陵容背过身去整理药材,手指无意识地将当归掰成两截。
她想起胤祥在江南别院养伤时,也曾握着她的手说"容儿别走"。那时他眼里映着满池荷花,比朝阳还亮。
"我是医女,不是神仙。"安陵容突然将药柜拍得震响。
"断骨要百日才能续,溃烂的皮肉要日日换药!宗人府连窗纸都是破的,怎么养伤?"
云窕的帕子绞成了麻花:"所以要求安大夫住进去..."
"荒唐!"安陵容猛地转身,药囊甩出去老远,"那是大牢!您当是去赴赏花宴么?"
"我知道委屈安大夫..."云窕的额头再次抵上地面,金钗滑落,乌发披散如瀑。
"可我只会带孩子、管账本...爷在流血,我却连块干净帕子都送不进去..."
她突然抓住安陵容的裙角,"安大夫若不去,就是见死不救!"
最后四个字像淬了毒的针。
安陵容一把扯回裙摆,云窕顺势扑倒,发髻彻底散了。
昂贵的云锦外衫蹭满药灰,像只折翼的凤蝶。
"见死不救?"安陵容气极反笑,"福晋可知今夜我冒险入狱,若被察觉就是凌迟之罪?"
她抓起案上染血的绷带甩过去,"您看看!这是您夫君背上揭下来的!"
绷带展开,脓血斑斑间粘着半片指甲盖大小的皮肤。
云窕盯着那点皮肉,突然干呕起来。
"我...我给安大夫磕头..."她真的开始磕,青石板上很快见红。
"爷常说安大夫心善...那年他坠马,是姑娘用金针救回..."
安陵容别过脸去。
后来他送她一对羊脂玉镯。她至今藏在枕下,从未戴过。
"福晋起来吧。"安陵容长叹一声,"令牌给我。"
云窕的眼泪凝在脸上。
她手忙脚乱地掏出一个锦囊:"这是参片和...和我的嫁妆银票。若打点需要..."
"不必。"安陵容只取了参片,"明日寅时,让轿子在后巷等。"
云窕又要磕头,被安陵容一把扶住。
两个女人的手在半空相触,同样冰凉,同样颤抖。
"福晋..."安陵容突然问,"您不恨我吗?"
烛芯又爆了。
云窕的瞳孔在黑暗中扩大,良久,轻轻摇头:"爷心里有谁...我早前就知道了。"
她抚平衣袖上的褶皱,突然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只要他活着...活着就好。"
更漏声遥遥传来。
安陵容望向窗外,冉星已经升起。
"福晋回去吧。"
她弯腰拾起金钗,插回云窕鬓间,"孩子们该找我了。"
云窕走时,在门槛绊了一下。
安陵容看着那顶小轿消失在晨雾里,突然将令牌狠狠砸向墙壁。
鎏金磕掉一块,露出底下斑驳的铜胎。
"傻子..."她对着空荡荡的药铺喃喃,"都是傻子..."
药碾里还有未磨完的黄芩。
安陵容抓起铜杵,发疯似地捣起来。
天快亮了,她得赶在进宫前配好足够的金疮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