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尧盯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小妹,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他记得兰儿初见雍亲王时的模样,那双杏眸亮得惊人,捧着雍亲王赏的珐琅彩鼻烟壶,欢喜得像是得了全天下的珍宝。
可如今,她却因这桩婚事呕血昏厥,整个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年希尧见他神色阴鸷,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亮工,此事非你我所能左右。"
"大哥!"年羹尧猛地抬头,眼中血丝狰狞,"兰儿若真嫁过去,日后雍亲王府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咱们年家便要被牵连!"
年希尧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敲击案几,声音极轻却字字如刀。
"你以为皇上为何突然抬举咱们家?爹升任湖广巡抚,你擢升四川提督,而我补授广东按察使——这是要咱们年家替他雍亲王铺路!"
年遐龄坐在一旁,手中茶盏早已凉透,浑浊的眼底映着烛火,忽明忽暗。
良久,他长叹一声:"允恭说得对,咱们不能掺和进夺嫡的浑水里。"
"可小妹她——"年羹尧咬牙。
"她喜欢雍亲王又如何?"年希尧冷笑,"四爷府上已有嫡福晋乌拉那拉氏,侧室李氏又是个手段狠辣的,兰儿那般性子,进了府便是羊入虎口。"
年羹尧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前几日雍亲王召他议事时,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亮工,令妹琴艺甚佳,本王近日得了一架古琴,不知她可有兴趣一试?"
当时他只当是寻常客套,如今想来,竟是早有预谋。
窗外忽有风声掠过,烛火摇曳,映得屋内人影幢幢。
年希尧压低声音,继续道:"太子殿下废黜,如今直郡王刚愎自用,八爷党羽众多却不得圣心欢喜,眼下唯有雍亲王最得万岁爷青睐。”
“可咱们年家若真绑上四爷的船,日后若有个万一,便是满门抄斩的下场!"
年遐龄闭了闭眼,终于缓缓点头:"希尧说得在理。明日我便递折子,称兰儿体弱多病,不堪婚配。而后带着兰儿回老家去守孝"
年羹尧胸口起伏,终究没再反驳。
他望向床榻上的小妹,心中翻涌着无数念头。
若雍亲王因此翻脸,他在军中怕是要受排挤。
可若真让兰儿嫁过去,日后雍亲王若赢了,年家必受牵连。
"大哥,"他嗓音沙哑,"若四爷因此记恨咱们……"
年希尧冷笑,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八爷府上昨日送来的。"
年羹尧展开一看,瞳孔骤缩——竟是八贝勒亲笔,邀他赴西山围猎。
"八爷这是要拉拢咱们?"
"拉拢?"
年希尧摇头,"是试探。万岁爷最恨结党,若咱们真与八爷走得太近,明日便会被暗卫营盯上。"
他说罢,将信纸凑近烛火,顷刻间化为灰烬。
年遐龄见状,缓缓起身,拍了拍小儿子的肩:"亮工,明日你亲自去雍亲王府回话,就说兰儿病重难愈,恐耽误四爷子嗣,求万岁爷收回成命。"
年羹尧沉默良久,终于点头。
翌日清晨,年府大门紧闭,管家匆匆出门,直奔太医院请脉案。
而年羹尧则换上官服,抹着眼泪鼻涕满是伤心地策马急行向雍亲王府行去。
路上,他想起小妹昨夜醒来时,攥着他的袖子,声音细若游丝:"二哥……我不想嫁了。"
“我不要王爷了,我只要二哥,大哥和爹爹阿娘都好好的……”
年世兰覆在年羹尧的肩头说着。
雍正,她不要了。
这辈子都不可能与他做夫妻了。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兰儿喜欢的,从来不是雍亲王,而是那个在广济寺桃花林里对她温柔浅笑的男子。
可那人,终究是四爷,会是将来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