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同行路的众人都入座后,黄嘉琪问道:
“店家,话说这几十里内并不见什么开白花的树,为何却唤作成‘白花岭’?”
“是啊是啊,总不能是随意起的吧。”
店主正擦拭着柜台桌,听了众人的疑问后,眉头一皱,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唉,诸位有所不知。以往每逢春夏之际,这块山岭的桐树,都会长出雪白的花朵,开得漫山遍野的,也因此是小年轻们喜爱的旅居之地。可就在前些日子,有个疯子在这山岭上发癫,砍倒了一大片的林子,最后还给放火烧了。现在除了一地新长的浅草皮什么都不剩,所以来观景的人也就少了很多。真是,那人发什么神经,搞得我现在生意也不好做了。”
“啊,这是为何呢?那个人对这些花和树有什么深仇大恨?”小张好奇地问。见过了那么多各式各样的怪事,但对着一群树木发脾气的也是神人。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但如果你们好奇的话,我可以给你们指个方向,喏,原先就是那一块。”店家走到门口,用手指出了方位。
“好的,多谢了。”黄嘉琪谢过。
几人在店内片刻歇息过后,便准备向着店家指的位置出发。
“去看看吧,也是继续收集小信陵的故事。”
一行人穿梭在这白花岭的小山旮旯里,搜查着周围环境的特殊地方。
如此步行许久,不见什么踪迹,有些泄气,预备整队坐下休息。
可就在这时间,忽然有一人在坐下的时候察觉了什么,往草丛里一扒,意外翻出了一具骨架,招呼大家过来查看。
只见这具骨架十分瘦长,身边开着一些纤弱的小花,手骨边还有一把被铁锈包裹的刀。
待凑近一看后,黄嘉琪大吃一惊,尽管这人投靠自己的时间不长,但还是从刀具认出了他正是前些日子远征北方草原的会郎。
似乎一下就合理起来,毕竟师徒二人在江夏村是亲眼见过这人在祭祀时刺杀村长的,做出这些事情自然也不奇怪。
小张运用赵闻道传输的内功,转动了靛蓝锏的轴承,敲在了那骸骨上以产生共鸣,将一段记忆抽取出来,在众人面前缓缓展现。
……
却说先前会郎带察言一行二十八人来到昊家大院附近,又自告奋勇北上解救索伦人的亲朋。一路上风餐露宿,好不艰险。但在那些神秘铭文的加持下,冲阵陷营自是易如反掌,解救出了不少的索伦人。但由于身上过重的煞气,整个人面目全非,样貌像是恶鬼一般,把好些彪悍的草原人都给吓跑了,无法正常交流互动,所以往往独自行事,做个孤胆英豪。
可这样一个人每天都在跟数不清的鞑子和绿营兵打斗,真是好不疲劳,会郎逐渐积劳成疾,体力不支。
绝境之际,他跟随着眼前闪出的一缕奇怪阳光,进入了一片开满白花的山岭。
会郎拿着斩煞刀,“四顾心茫然”。过度使用那些铭文的力量,导致现在自己的体能心力衰弱很多。和某些真正习惯漂泊的人不一样,他太需要一个有“家”感觉的去处了。
“何去何从?”他自言自语道。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声轻柔的呼唤穿过重重树林,遥遥地传来。
询声望去,一个身穿白纱、拿着白花树枝的中年女子,踏着轻柔的草地缓缓走了过来。
“什么?”
“你杀心过重,已经被那些铭文的力量侵蚀坏了,如若再放任下去,必定会万劫不复。”
“你是谁?”会郎严肃地道, “放下屠刀岂不是自认懦弱?我凭什么相信你?”
女子轻哼一声,只见她轻轻一抬手,给会郎施展了,如释重负,肩上的压力轻了不少。
“如何?”
“这…”
“你身上的苦痛,我有的是办法消解。”
如此,那中年女子又施了一些法。
“求菩萨指点!”这下子会郎稍微相信了来人,恳请教诲道。
“我不是什么菩萨。”女子道,“我叫伊元,是个地理学者,与全族扎根此山中。”
“地理学者?怎生有如此神通。”会郎道。
“究其地理,踏过海洋,推翻星象。”伊元缓缓讲解道,“一草一木,一山一水,穷尽排列,皆有灵根。”
“这…您是什么意思。”
“你虽杀戮众多,但实是个好人,并非恶贯满盈的暴徒。照着指示做,于此山间修练苦行,与草木共生,与日月感化,褪去杀心,你就能脱离出苦海。”伊元道。
“是,我理解你说的。可我现在志向还并不只在解救自己,如果只是这样轻易地缴械归隐,我还不够尽兴。”会郎道。
“何妨!你学完了这些东西后,也可以去传授给那些饱受苦难的世人,并未堵住你的去路啊。”伊元解释道。
见会郎还是有点犹豫,伊元看出什么,轻轻拍了拍手。
这时间,一个梳着短发、活泼开朗的小姑娘出来,从伊元身后钻了出来。在那样灿烂的光景里,会郎一时不觉看呆了,心绪迷离。或许是绝境的压力所致,他从那姑娘的身影里看到了自己死去妹子的影子,只惜不好开口询问。
“她是我女儿。”伊元说道。
“好,我答应。”会郎道,“求赐教则个。”
他将陪伴自己浴血奋战的斩煞大刀交与了伊元保管,秉承前人千年的卓绝意志,潜心开始了苦行。
伊元所教的那种柔软的力量,乃是做事要三思,不可冲撞,故而一时间那个莽撞的汉子竟被训得唯唯诺诺,也像个懵懂单纯的小娃娃,一天到晚念诵慈悲心经、学习山川地理知识,那些寺庙的生活也不过如此。
“落脚要轻,大地会疼。”他们如此告诫道。
这样随时要注意轻手轻脚的苦行,大多人都耐不住,何况一个行事冲撞的青年汉子?但相比那些真正来去自如无牵无挂绿林好汉不同,会郎所做只是只是被逼无奈,表现率直,原本的心性还是安分的。
苦行的压力并不低于羁旅的,只是会郎现在总算看到了出路,所以才能忍住冲撞。在如此修行过十几日后,他眼前的世界逐渐明亮起来——不再是铭文与煞气遍布的一片,而是透进了新颖与活力,这让会郎感到由衷的高兴。
但令他不满的是,周遭一同修行的这些人大都都木愣愣的,难以沟通。他想找人诉说自己的苦痛,可除了最开始指引自己的伊元还有得几句说,基本都是闷葫芦。
他想说自己那个被村里人失手害死的妹妹,说自己这些年里的苦闷,还有羁旅途中遇到了好多伤心事,却没人理自己。毕竟是寄人篱下,与这山头的本地人沟通困难也在所难免。
他不知如何诉说自己的复杂情感,只是成天盯着伊元的女儿发愣。
“她会搭理我么?”会郎想,“有可能么。若直接说她长得像禾儿妹子,可不就突兀了?”
好在相比一开始对于外来人的拘谨,那姑娘似乎不大怕生了,每次过路都还算和蔼。
这漫长的时光,何时等来结尾。
……
“你的意思是他们虐待你?”伊元问道。
“呃,凭心而论不全是,他们没有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但我真觉得,这地方真的很压抑,只要踏进练功的地方,就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大气都喘不上。”会郎道。
“那就是修行还不到家,你要加把劲啊。”伊元面无表情地说道。
会郎碰了一鼻子灰,可又不好反驳什么,毕竟自己是求助于人,没啥谈判的底气。
在尝到一开始的甜头后,就一直没有什么起色,情况似乎比修行前的状态更糟了——若说以前自己是在直面刀山火海,那么现在可真是硬拳打在棉花上,有命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