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三刻，两股人马在山谷东侧狭路相逢。清军的箭雨撞上土匪的飞斧，灰军的先锋们则按兵伏在崖顶嚼着薄荷叶，看那些浸过桐油的短弩如何卡死在山谷下那些人自己的咽喉里。鲍珞芒劈开某个镶蓝旗骑兵的头盔时，发现对方内衬缝着自家寨子特供的烟袋——那是他赏给心腹的玩意。
暮色染红溪水时，察言抚摸着刀柄上脱线的青布。布条里裹着半片并蒂莲绣帕，帕角还粘着弩机淬火时的铁屑。山脚下，清军与土匪的尸首叠成新的人肉堤坝，血水里漂着相互撕咬的断手，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暮色四合时，在萧谣的接应下，察言一行人脱离了战场，伏在山谷东侧崖壁上，潮湿的岩壁渗着寒气。此刻他握紧腰间短刀，刀柄缠着的青布条早已被血浸透三次——诱敌时被流矢擦过的左肩仍在不住渗血。
这时节，潮湿的岩壁渗着寒气。山风掠过谷底，带起几片枯黄竹叶。谷底那条瘦溪此刻倒映着诡谲暗红，仿佛被夕阳灌醉了酒。他数着谷口马蹄声，十七、二十三、三十一...清军铁甲与土匪的杂牌马队果然混作一处，铁蹄踏碎溪石的声音里都带着贪婪。
“报告陶将军！匪军打头阵，清狗小将压后，还有地方的乡兵，他们全进山谷里了！”察言从藤蔓间钻出，声音压得极低。
“好得很。”陶力舔了舔开裂的嘴唇，咸腥味混着崖壁青苔的土腥在舌尖炸开。他摸出火折子，火光跃起的刹那，峭壁西侧传来三声鹧鸪啼。
这是约定的暗号。灰军三百弟兄就藏在两侧山壁的天然石穴里，每人都抱着浸过松脂的竹筒。先锋将徐博闭眼都能描摹出那些竹筒的模样——筒身特意保留的尖锐竹节，筒底塞着的硫磺粉，还有用他妻子发簪刻在筒口的“生”字。
“别往那里头钻啊……”这时候，总算有人发现，自己一伙人都作了瓮中鳖，崖壁上的灰军把清军、乡兵和匪卒都困死在了这小山谷里。
“下面的，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想给留活路的都给爷缴械！”
先锋徐博骑在马上，对着下头被困的众军吼道，当然，这只是大开杀戒前的最后仁慈。
“放滚石！”他挥动火把。二十根碗口粗的毛竹应声而落，竹节里灌满的碎石铁蒺藜发出恶鬼尖啸。谷底顿时炸开人仰马翻的惨叫，战马的悲鸣混着土匪的咒骂，将暮色撕得粉碎。
清军小将的怒吼穿透烟尘：“中计了！找掩体！”但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谷底最宽处不过十丈，三千多人马挤作一团。复社领袖之一的陶力看着那些镶铜边的八旗盔甲在乱军中闪烁，突然想起曾经所见那个被清兵屠戮的村庄——婴孩的襁褓挂在新竹枝头，像面褪色的招魂幡。
“倒桐油！”第二道火令划破夜空。上百个陶罐从空中坠落，黏稠的黑油泼在清军引以为傲的织金战旗上，这些材料都是昊町映屯的。混乱中，也不知哪个土匪先点燃了火折，火龙霎时顺着油迹窜起，把那柄鬼头刀烧成赤红。
峭壁上的灰军开始齐声高唱漂泊调，山歌混着皮肉焦臭在山谷回荡。陶力握紧最后三支火箭，箭头裹着从阵亡弟兄伤口取出的毒脓。当那支镶着翡翠顶戴的帅旗终于出现时，他拉满牛角弓的手背青筋暴起。
弦响刹那，清军小将的咽喉绽开成一朵墨绿血花。那帅旗轰然倒地，压灭了他们最后一点挣扎的火光。
“真累呐，这几天。”看着山谷里的火光，提心吊胆的察言一行人这才写了一口气。为了这次行动，大家伙都熬过了好多夜晚。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