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他好像又死了一遍。
体内的怨灵在尖啸，毫无章法地撕扯这副躯壳，痛感尖锐。他仿佛身入阿鼻地狱、刀山火海，周遭一片浓黑的墨色里，不尽恨极哀极的哭号没入无名的耳畔。
他感觉到了时光流逝，却不记得和鬼魂拉扯了多久，甚至有段时间忘却了来处和自己。
但他没有忘记一个人。
也会记得……那颗小小的红珊瑚珠和被扯得破烂不堪的红伞。
当初承诺永志不忘后，他在手臂上刺下了谢怜的名姓。
他说过会永远念着谢怜。
会为那个人变得更强，强到足矣站在他身边，助他扫清所有障碍。
.
铜炉开山之际，万鬼躁动。无名撑着一线意识赶到铜炉山，在那里把体内的怨灵吞噬了个七七八八。
密林幽邃，山势险峻，这里聚集了不少魂灵，其间不乏有实力强大的厉鬼。无名刚逼退一批拦路的小鬼，未及转身就听到了一阵啼哭。
应该是个男孩的，声音很小，带着难以克制的颤意和恐惧。
如若是鬼童，想必是靠着这哭声引诱敌人，再将毫不设防的对方吞噬掉。可如果——
无名心念一转，按着手中的刀回身望去。
的确是个男孩。
面色苍白的男孩呆呆地看着他，喉间无意义地发出啜泣声。见无名看过来，他下意识地停下哭声，眼睛猛地睁大。
无名挑了下眉，语气平淡道：“活人？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男孩不回答，像是被他毫不客气发问的样子吓到了，眼看就要打个哭嗝接着哭了。
无名额角青筋一跳。他沉默片刻，学着记忆中那人的模样扯出个笑来，漂亮的眼睛微弯：“……要帮忙，就带我去？”
小孩断断续续地应：“好。谢、呜呜呜谢哥哥，他们，都在、在那个坏人手里……”
他们？
孩子身上只沾着浅淡的鬼气，是凡人无疑。若他所言非虚，被卷入铜炉山的人想来不在少数。
无名随着他的指引到了一只厉鬼的地盘。那厉鬼选了一洞窟作为藏身之所，窟口用巨石遮挡，密不透风。
无名给男孩圈了个防护阵，匆匆丢下句：“在这里等我。”
男孩点头，只见面前的巨石被那位黑衣少年狠狠劈开，磐石碎裂，激荡起了漫天沙尘。
窟内燃着灯，那只厉鬼正把凝成实体的手抚上一名清丽女子的面庞。
它被打搅了好事，空洞无物的眼眶里生出瞳仁，缓缓转来看向无名。
电光火石间，长刀擦过了身侧。这一招尤其狠厉，那只鬼反应再慢一秒就会被当场削成两半。它没什么心思顾着那群凡人了，发出低低的警告：“这是我的地盘！”
无名面无表情：“嗯。”
那只鬼被他云淡风轻的态度激怒，瞬息就使出了无数杀招。无名在狂风乱卷中冷静地分析它的弱点，很快就从挥砍动作间发现了破绽。
他抓住机会，一刀毙命。
.
他的神的梦想是拯救苍生。
那他也不愿伤害他想守护的天下黎民。
而在万鬼厮杀的蛊城，不论仁善也枉顾约定。保护着一群凡人的他成了众矢之的，被众鬼追杀、层层围困。
形形色色的鬼将无名逼到绝境，迫使他步步退后，背脊将要抵上嶙峋的山棱。
身后被无名妥帖地安置在阵内的凡人拍打着屏障，满面担忧。
那个男孩咬了咬唇，眼眶发红地喊道：“哥哥，把我们交出去吧！你已经为我们做了很多了！”
无名咽下口中咸腥的血，修长的指节按住了深陷入地的长刀。他的发丝在风中狂舞，抬起眼时，清如凝星的眸里映了沉沉暮色。
“信我。”
这些自发聚集起来的鬼比无名之前遇到的小喽啰强得多。十几个他还能应付得来，谁知来了不少——
既是如此……
就都留下吧。
无名知道眼下唯有炼成神器这一个法子，而神器者，往往要以血祭之，活人最佳。
利用那些凡人是再好不过的选择，可他没有那样做。
他手腕发力，挖了自己的右眼制成厄命。
……靠此刀，杀出一条血路。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