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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12.12
医院收治了一个奇怪的病人。
大家说他好像精神上出了问题,总是会自言自语地给自己讲希腊神话。
时而眉目温柔地笑出声来。
时而又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我去为他换过几次药,他偶尔睡着,偶尔醒着。醒着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灰色眸子就会盯着虚空的某一点发呆。
灰色眼睛,时常被看作不详与凶兆的象征。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奇怪。人们制定了自己的一套标准,并用这一标准衡量万物。
顺者昌,逆者亡。
也许有人害怕他的瞳色,也许有人因为他的异常嘲讽过他,也许有人爱那份沉静与温柔。
至少,我不讨厌他。
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病人。
我听到过不少关于他的风言风语。比如,他有精神分裂症。有一次,他拿着不知道哪儿来的尖锐物件划破自己的伤口,眸光微垂地看鲜血流淌,一点点染脏他的病号服。
“腐烂。”
“……腐烂。”
他这么说,眼里沁出了生理性的泪。
我没有看到过真实情景,却通过那人的描述明白这大概是个恐怖又绮丽的画面。
美丽,好像总是会和罪恶挂钩。
12.15
今天是我去看他。
他被绑上了束缚带,了无生气的唇启合着,在讲纳西索斯的故事。
我听过那个神话。
据说美少年纳喀索斯看到水中自己的影子,爱上了自己,最终赴水求欢,死后化为了一朵水仙花。
心理学家把自爱成疾的病症,称为自恋症或水仙花症。
可我觉得,爱自己不算是什么病症。
“只有我真正了解你,也只有我会真正爱你。
你的阴暗光鲜,你的怯懦勇敢,我都一清二楚。
他们爱的是表象。
他们的爱是假的。”
是偏激吗?
又何尝不是一种浪漫。
12.16
今日,同事告诉我那个病人死了。
“怪可惜的,他还这么年轻……”
“也很可怜啊。是被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亲手捅进医院的。”
“……”
只恨人言太刻深。
这个人的境遇,和纳西索斯何其相似。
我记得他的名字。
叫……闻祈。
很好听,像是带了美好的祝愿。
可是这份美好总会被邪恶拖入尘泥,染上脏污和血。
他是被爱他的人送到这里来的。
那个人送他来的时候眼底湿红,掌心全是闻祈腹部涌出来的血。
那人无疑也是好看的,孤身站在这里的时候格外扎眼。
他看着手术室的方向,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我本来以为他是担心。
却无意间,捕捉到了他眼底藏着的病态的疯狂。
……
因爱生恨?
我最反感这样的人。
因为自己得不到,就希望所有人都不要得到;或者干脆毁掉那份美丽,或者强硬地把美囚禁。
12.17
闻祈真的离开了。
他死的时候,好像是带着笑的。
……也好。离疯子远一点,最好永远别沾上那些脏污。
美丽,凭何就该是一种原罪?
匹夫无罪,怀璧有罪。
他还是那么好看。好像从来都不曾枯萎。
好好睡一觉吧。
祝愿你,终有一日可以爱己所爱,恨己所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