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道不同终难为谋罢。
薛洋挑了下眉,低声道:“道长,我有疑问。”
晓星尘微微颔首:“愿闻其详。”
“如果,只是说如果。”薛洋眸里映了一豆烛光,盈盈发亮,“如果重来一次,道长还会去缉拿薛洋归案么?”
“明知结果,仍要为之?还是及时规避,索性和这个渣滓再不相见,一了百了。”
最难捱的时候,晓星尘其实问过自己这样的问题。
假使没有他的出头,没有晓星尘横跨三省把薛洋押回金家,对方就不会在心里记上一笔,白雪观不会遭此劫难,宋岚的眼睛不会被剜去。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能回归正轨。
“会的。”晓星尘温声道,“这件事,我依然会做。可如果能再往前追溯,我更希望回到薛洋还没有作出灭门惨案的时候。”
“在那之前,我们其实见过一面。我当时觉得,他当真是孩童心性……如若可以,我会自那时起叫住他,告诉他一切都有转圜余地,告诉他报仇不只是有灭人满门一个途径。”
“虽然他会骂我,会暗地里嘲笑我不知道多少次,但我仍愿一试。”
“说不定可以救常氏,可以救薛洋,也可以救故友。”
薛洋搜肠刮肚都想不出一个贴切的词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就像和晓星尘重逢那日,他没有认出来自己是谁的时候。
警惕,猜疑,防备。
再到有着报复意味的停留,幼稚的插科打诨,以及时不时过上两嘴只为逗他开心的俏皮话,和可爱的兔子苹果。
薛洋说不明白自己待在晓星尘身边为了什么。
也许一开始是为了好玩。
但日夜的朝夕相对,好像改变了一些东西。
具体是什么薛洋懒得去想,也觉得没必要想。
遇见晓星尘前,从未有人教过他何为善恶,也从未有人愿意给予他丝毫温暖。
即便薛洋知道义城的这一切都是虚妄。
即便他也知道晓星尘的温柔,从来都不是给薛洋这个人的。
他也舍不得这偷来的三年。
心绪渐渐平静,薛洋看着烛火下的星辰,语气里带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我明白道长的意思了。”
“除魔卫道,匡扶正义,护佑无辜,这是道长心中的正确,可对?”
“道长的师父说切勿轻易入世,自然有其道理。人世间有太多太多入不了眼的肮脏和污浊,道长在山上长大,一下子下去肯定会不适应。”
“……而且,很容易动摇你最初的信念。”
“道长已经做到很好了。”
晓星尘扣住薛洋的手紧了紧。
白衣道人深深吸了口气,笑道:“多谢阿洋宽慰。”
他们谈了很久,直至深更。
薛洋这副壳子毕竟受过伤,说了几句就开始有点犯困。
晓星尘从他的尾音里听出了几许倦意,便及时打住,劝他早些休息。
“好。”薛洋道,“道长也是。”
薛洋躺在床榻上,感受着体内鲜明至极的痛感,后知后觉自己还活着。
所以……没有这个人的八年里,他是活着还是死了呢。
他昏昏沉沉地想着这个问题,在细微虫声中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