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沈莞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秦莞的厢房前。
廊下的风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青石板上像一道溃败的伤痕。
她望着窗纸上那个消瘦的剪影,喉头滚动了几下,终究咽下了所有辩解。
“沈姑娘来了。”
茯苓轻声推开门,手里还端着半碗已经凉透的药。
小丫鬟眼睛肿得像桃子,显然是哭了很久。
屋内药香氤氲,秦莞半倚在绣枕上,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
见沈莞进来,她虚弱地笑了笑,拍了拍床榻,“沈姐姐,来。”
沈莞的视线落在床头那方染血的帕子上,胸口突然一阵刺痛。
“茯苓,去把我妆台上的木匣取来。”
秦莞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等丫鬟退下后,她突然抓住沈莞的手,“你带着茯苓走吧。”
“什么?”
“我这样的身子……跟着你也是拖累。”秦莞从枕下取出一块温润的玉佩塞进沈莞手里,“这是我唯一的信物,你拿着它去秦家老宅……虽然我从未见过那些所谓的家人……”
沈莞猛地抬头。
“傻丫头……”沈莞声音发颤,“我怎么能……”
“你必须去。”秦莞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点点猩红,“我……我在这等你好消息……”
茯苓抱着个紫檀木匣回来时,看见自家姑娘靠在沈莞肩头,两人都红着眼眶。
匣子里整整齐齐放着秦莞这些年攒下的银票、几件素净的衣裳,还有一本手抄的《药性赋》。
扉页上写着“赠莞儿,芙蕖”。
“谷主那边……”
茯苓怯生生地问。
“师父早就知道了。”沈莞苦笑着接过木匣。
她太了解芙蕖了,若不是默许,茯苓根本拿不到这些贴身之物。
夜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敲打在青瓦上如泣如诉。
芙蕖独自站在药庐窗前,望着雨中两个相互搀扶的身影渐行渐远。
“谷主……”身后传来虚弱的呼唤。
秦莞,现在该改名叫姜婉儿了。
她正扶着门框喘息,身上披着件过于宽大的外衫。
芙蕖没有回头,“想好了?”
“嗯。”姜婉儿望着雨幕中最后一点灯笼光晕,“沈姐姐……比我坚强得多……”
一滴雨顺着屋檐落下,正好砸在窗台那株海棠上。
娇嫩的花瓣颤了颤,终究没有落下。
……
一年后。
渭州城外,官道旁的杨柳已抽出嫩黄的新芽。
夕阳将馄饨摊的布幌染成橘红色,袅袅蒸汽里飘着虾皮与紫菜的鲜香。
“谷主,这家的馄饨皮薄得能照见人影呢。也不知道味道如何?”
紫苏掏出绢帕擦拭竹筷,忽然压低声音,“您看那边……”
芙蕖抬眸。
邻桌坐着对年轻夫妇,男子身着靛青棉袍,正小心吹凉勺中馄饨;妇人怀里抱着个约莫三岁的孩童,孩子肉乎乎的小手正努力去够桌上的醋壶。
“慢些吃。”妇人轻声哄着,将吹凉的馄饨喂到孩子嘴边。
孩子急不可耐地一口吞下,突然瞪大眼睛,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宝儿?!”男子手中的瓷勺当啷落地。
孩童的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咯咯”声,小手拼命抓挠脖颈,嘴唇已泛起青紫。
妇人吓得僵在原地,摊主慌慌张张端来碗水,却被男子一把打翻。
水根本灌不进去。
芙蕖已闪身而至。
“让开。”
她左手成掌抵住孩童胸腹之间,右手握拳猛地向上一顶。
这个古怪姿势让周围人发出惊呼,却见那孩子突然弓身,“哇”地吐出一团混着口水的馄饨皮。
“宝儿!”
妇人泪如雨下,紧紧搂住终于哭出声的孩子。
男子扑通跪下就要磕头,“恩人……”
“不必。”芙蕖扶起他,指尖在孩童腕间一搭,“气管无碍,喝些温水便好。”
转身时裙摆却被一只小手拽住。
“谢……谢仙女姐姐……”
孩童抽抽搭搭地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芙蕖怔了怔。
夕阳透过杨柳枝桠,在她月白衣裙上投下斑驳光影,腰间禁步缀着的玉莲坠轻轻摇晃。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有个少年这样拽着她的衣袖喊“仙女”。
“姑娘的医术当真神奇。”摊主殷勤地端来两碗三鲜馄饨,“这手法老汉活了大半辈子都未见过……”
紫苏正要解释她家小姐可是医仙谷的谷主,忽听官道上传来整齐的马蹄声。
百余骑玄甲军士如黑云压境,当先一匹乌云踏雪上,端坐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将领。
铁甲折射着落日余晖,照出他腰间那柄铭刻着“燕”字的横刀。
“是朔西军!”
馄饨摊上的商旅纷纷起身行礼。
少年将军抬手示意军队停下,自己却翻身下马,径直朝芙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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