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难得的一场大雪飘落时，朱雀大街的青石板已覆上寒霜。
紫苏拢了拢芙蕖亲赐的紫貂大氅，玄铁令牌在腰间折射出冷冽寒光。
曲肃执伞的手稳如磐石，生怕紫苏淋到一点雪，继而受寒。
“去吧。”
城楼上的声音被寒风送来。
芙蕖立于雉堞之间，玄金冕服被朔风吹得翻飞如翼。
十二串玉珠在额前轻晃，却遮不住她眼底的微光。
紫苏勒马回首，雪花落在她睫毛上。
一步，两步，三步……
每次回头，城楼上那个身影都依然伫立。
“驾！”
曲肃突然扬鞭，黑驹嘶鸣着人立而起。
“陛下……”紫苏突然朝城楼大喊，声音哽咽在风雪里，“等戎国的雪化了，我会给您送来最好的消息……”
话未说完，曲肃已为她戴上防风的面纱。
最后一眼望去，城楼上只剩飘扬的玄色龙旗。
紫苏将那晚芙蕖给她擦手的锦帕贴在心口，那里还缠着芙蕖亲手换上的药纱。
三十日后，戎国旧都。
紫苏站在王庭废墟上，看着工匠们拆下残破的狼图腾。
当大昭的玄旗升起时，她腕间的红绳与曲肃的刀穗在风中纠缠。
“谷主……”她对着京城方向轻喃，又摇头改口，“不，陛下。”
曲肃为她披上戎国式样的白狐裘，指尖拂过她发间新换的蓝宝石额饰。
这是伽罗公主正式归位的象征。
紫苏却摸出怀中锦帕，金凤的翅膀上多了一行新绣的小字——“待春归”。
……
圈禁所的窗棂积了层薄雪，前朝太后，如今的燕老太君，她手中的紫檀佛珠突然崩断。
十八颗珠子砸在金砖地上，声声如更漏。
她怔怔望着窗外飞雪，恍惚看见一百六十年前。
年轻的燕高祖也是在这样一个雪夜，将“一统山河”四个字刻进太庙的青铜鼎。
“三个月……”前朝睿王手中的战报簌簌作响，朱批的“准”字如血刺目。
他指节发白，竟将坚韧的桑皮纸生生捏穿，“她只用了三个月……”
疆域图在案上铺开，原本标注“戎”字的辽阔疆土，如今已尽数染成玄色。
更令人心惊的是北代战报上那方朱印。
不是常见的“平”或“定”，而是锋芒毕露的“昭”字。
老太君颤抖的手抚过地图，在北海的位置突然顿住。
那里新添的墨迹尚未干透，“北代三十六部请为藩属”。
她喉间发出“咯咯”声响，像年久失修的轱辘井。
“燕迟……”前朝豫王突然打破死寂，“必须让燕迟……”
话未说完，窗外传来整齐的铁甲碰撞声。
新换值的玄镜司侍卫正在院中列队，他们腰间悬着的不是制式横刀，而是逍遥阁独有的青锋剑。
女帝连监视都带着几分旧情。
老太君弯腰去捡佛珠时，发现最亮的那颗滚到了炭盆边。
火光映照下，珠子内里隐约显出“山河”二字。
这是燕太祖亲制的念珠，每颗都藏着半阕《定风波》。
如今线断珠散，倒像是冥冥中的谶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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