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字书这番话，说得极其自然，仿佛字字句句皆发自肺腑，毫无刻意逢迎之态。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更是写满了坦荡，让人生不出半分怀疑。
皇后听在耳中，虽深知宫中从不乏巧言令色之辈，但眼前这年轻人语气之真诚，神态之坦然，竟让她心中那点疑虑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被巧妙恭维后的受用与愉悦。
她唇角的笑意不由加深了几分，看向无字书的目光愈发柔和。
事实上，对于无字书这般不知活了多少岁月、洞悉人心世情的老妖怪而言，若他愿意，想让一个凡人生出好感，实在是再轻易不过的事情。
揣摩心意、投其所好，不过是信手拈来的本能。
而他此刻所有的“真诚”，都只源于一个目的。
这一切，关乎芙蕖。
外面随着时间流逝，越发春光明媚，雕花长窗滤下的光柱中尘埃轻舞，龙涎香的气息愈发沉静雍容。
皇后姿态闲适地端坐着，唇边噙着一丝温和却洞察的笑意，抬手虚扶，“不必多礼，起身回话吧。本宫今日召你前来，并无他意，只是听闻阿蕖身边终于有了亲近之人，心中好奇，想亲眼见见。”
她语气放缓，带着一份属于长嫂的关切与皇家特有的从容，“阿蕖那孩子，心思剔透却也极有主张。本宫与她皇兄虽不知她对你究竟是何打算，日后是否会择你为驸马……但这些于我们而言，并非最紧要的。”
皇后目光柔和，却自有分量，“我们只愿她此生顺心如意，平安喜乐。无论她作何选择，即便是终身不嫁，皇室也自有底气护她一世尊荣无忧。”
这番话，既是慈爱，亦是无声的告诫。
芙蕖并非寻常女子，她的选择无人能强迫，她的背后站着整个王朝。
无字书闻言，非但未有丝毫退缩，反而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如燃烧的星辰，那份刻意收敛的妖异与偏执几乎要破开温润的伪装倾泻而出。
他向前踏出半步，履无声却踏碎满室宁和，声因极挚而沉如击玉，字字凿心，“娘娘，在下对长公主……”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足以承载那万钧重量的词语，最终，眼中涌起近乎虔诚的狂热与绝对臣服，“如长夜迷舟忽见岬角孤明，似久渴旅人得遇醴泉幽涌。长公主……便是在下存在的全部缘由与归处。无需虚空誓言，因凡躯性命、魂灵所思，早已尽系于殿下之身。珍之爱之，犹觉词穷。惟愿化为殿下手中之刃，座前之骥，随风之尘，永侍左右，生死不渝。”
此言已非寻常情话，字字浸着疯魔的笃定与近乎献祭的绝对。
皇后雍容的面上终现怔忡，见惯风云的眼底倏然掠过惊澜。
她从未见过如此炽烈到近乎纯粹、又疯狂到令人心悸的情意。
她心下蓦然一沉：先前只怕是看走了眼。这男子哪是表面那般温润如玉？分明是裹着玉皮的炽焰，藏着锋刃的深潭！
可……可他望向虚空中那并不在此的身影时，眼中翻涌的、几乎要将他自身也焚尽的痴狂爱意，却又真切得不容半分置疑。
这一刻，皇后竟有些恍惚，不知阿蕖招惹上这般人物，究竟是福是祸。
殿外春光正好，殿内却似有无形暗流汹涌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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