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声啼哭响起时,他正捧着胞衣呆立,接生婆将裹好的婴孩塞进他臂弯:“恭喜大人,龙凤呈祥!”
襁褓中的女婴忽然抓住他染血的手指,男婴则蹬腿哭得惊天动地——像极了他娘亲的脾气。
苏璃虚脱地陷在锦被里,看藏海颤抖着手剪断最后一截脐带。
血珠溅在他睫毛上,混着滚落的泪砸在她小腹。
“够了……”他俯身吻她汗湿的额发,哽咽道,“再不让你疼。”
她抬手抚过他通红的眼尾:“傻子,又不是你生的……”
话音未落,被他以唇封缄。
满月宴上,藏海一手抱一个婴孩,在《营造法式》扉页题下“藏山”“藏月”二名。
宾客哄笑:“大人怎么不按族谱?”
他凝视着廊下教长子挥木剑的苏璃,唇角微扬:“我妻闯的江湖,何必囿于陈规。”
夜风拂过女婴胸前的同心锁,锁芯第七粒朱砂鲜亮如初。
*
藏府正厅,红绸铺就的长案上,罗盘、袖箭、玉锁、兵书、算珠、胭脂……琳琅满目。
小藏山爬得飞快,肉乎乎的小手一把按住乌木罗盘,咯咯笑着往嘴里塞。
“臭小子,这不能吃!”藏海拎起儿子的后衣领,眼底却漾开笑意,“倒是会挑,专捡老子的饭碗。”
另一边,小藏月慢悠悠地爬到案角,抓起那枚苏璃从皇陵带出的青玉锁,攥在掌心不松手。
宾客们抚掌称奇:“罗盘定山河,玉锁承天机,藏大人后继有人啊!”
藏海揽过苏璃,下颌轻蹭她发顶:“堪舆有你,营造有嗣,此生圆满。”
她肘击他肋下:“谁要跟你圆满?女儿定是随我,明日就教她袖箭。”
廊下阳光斜照,正映在当年那块「青君衡门」的旧匾上——如今已重新漆过,悬在正堂,底下多了行小字:
「藏氏家训:罗盘量不尽情深,玉锁锁得住姻缘」
夜深人静,藏海轻手轻脚摸进厢房,却见苏璃正偷教女儿握袖箭。
“苏璃!”他咬牙拎起小藏月,“她才周岁!”
苏璃挑眉:“你儿子白日还啃了你珍藏的《撼龙经》呢。”
藏海气笑,将妻女一齐扛上肩头:“造反了?今晚都睡书房!”
小藏月在他肩上呀呀学语:“爹…笨…”
月光透窗,照见案头未合的书——
那本被啃破角的《撼龙经》扉页,歪歪扭扭画着四个小人:两个大的扛着罗盘和袖箭,两个小的一个叼糖,一个攥锁。
*
漠北长亭,暮色苍茫。
慕寒川一袭青衫立于风中,身后离渊阁众弟子静默如松。他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手札,递给藏海。
“蒯铎临终所托。”他声音低沉,“他说,惟愿稚奴隐于山海,莫再涉这滔天恩怨。”
藏海指尖微颤。稚奴——那是父亲在他襁褓中所唤的乳名,早已湮灭在二十年的血火里。
苏璃悄然握住他冰凉的手。
苏家旧冢,青烟缭绕。
藏海将蒯铎手札与仇人名册一同投入火中,火光映亮碑上双亲的名字。
“爹,娘。”他抚过石碑上斑驳的剑痕,“儿已寻得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