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银铃轻响,苏璃正拎着酒壶倚在桃树下,两个小团子趴在她肩头昏昏欲睡。
他轻笑,掷尽壶中酒:“其名阿璃。”
归程马车上,藏月突然咿呀着去抓父亲腰间玉坠。
“想要这个?”藏海解下离渊阁的青铜令,却在递给女儿的刹那被苏璃截住。
“脏。”她随手抛向窗外,“咱们藏月要玩就玩新的。”
青铜令坠入雪泥的闷响里,藏海扣住她的后颈深深吻下。
车外,慕寒川最后回望——
漫天飞雪中,那辆马车渐行渐远,像一滴墨终于化进苍茫山水。
*
漠北的晨光斜透窗纱,藏海揽镜自照时,忽见鬓边一缕霜白。
“藏大人老了。”苏璃倚在妆台边,指尖勾起那缕白发,故意叹气,“看来今晚的酒,得我独饮了。”
藏海捉住她手腕一拽,将她按在膝头:“是谁害我白头?嗯?”
她笑着去掐他腰侧旧伤:“是谁当年在皇陵说‘要死同穴’?活该。”
铜镜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他白发如新雪,她青丝似墨绸。
苏璃执起犀角梳,将他散落的银丝绾成半髻,斜簪一支木雕桃花簪——正是当年他亲手所刻的那支。
“画师候着呢。”她故意扯松他衣襟,“藏首辅不是要留‘漠北归隐图’?”
藏海反手抽走她发间玉簪,任她长发如瀑泻落,执笔蘸墨在宣纸上勾描:“藏海夫人,廿载尤胜初见。”
画中女子绯衣猎猎,回眸处眼角已生细纹,却仍似当年那个在城楼擂鼓的少女。
入夜,藏海将新画悬在「青君衡门」匾旁。
苏璃拎着酒壶嗤笑:“画得不像,我哪有这么胖?”
他从背后拥住她,白发缠上她肩头:“嗯,是胖了。”在她肘击时闷笑,“毕竟偷喝了我二十年的桂花酿。”
窗外,藏月正教兄长用袖箭射桃花笺,笺上歪歪扭扭写着:“爹娘又腻歪。”
藏府正院,儿孙跪了满堂。
藏山捧着一只青铜匣上前,匣上复刻着当年离渊阁的星斗纹:“爹,您七十寿辰,儿子斗胆仿了这‘藏海纳璃匣’。”
藏月笑着补充:“里头装了漠北三十城的堪舆图,还有……”
话音未落,苏璃已掀开匣盖——
一匣子桂花糖哗啦啦倾泻而出,甜香弥漫。
“小兔崽子!”她笑骂,眼尾皱纹却堆成了花,“偷工减料,当年你爹送的匣子里还有罗盘呢!”
藏海拄着竹杖轻笑:“罗盘在为师这儿。”杖头一挑,正指向西天如火的晚霞。
宾客推杯换盏时,两位寿星却悄悄溜了。
苏璃提着裙摆踩上沙丘,鹤发被风吹得纷飞:“藏老头,你的《撼龙经》落席上了。”
藏海解下外袍裹住她:“无妨,横竖藏山早背熟了。”
远处传来儿孙的惊呼声,她突然转身笑问:“可悔弃江山?”
他低头吻她眉心霜发:“江山是你,何弃之有。”
残阳将两人身影拉得很长,渐渐融进漠北瑰丽的霞光里,恰似五十年前那首诗的注脚——
“万人如海,一身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