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种了,便不可半途而废。”
他转身离去,却未命人将花株送回后山。
当夜下了一场急雨。
苏璃从梦中惊醒,听着窗外雨声渐大,忽然掀被下床,抓了件外袍就往外跑。
廊下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她赤脚踩在湿冷的石板上,直奔那株白杜鹃——
却见一道身影已立在花前。
宫尚角执着一把青竹伞,伞面倾斜,将花株严严实实护在下方。他自己半边肩膀已被雨水浸透,却浑然不觉。
苏璃停在几步外,心跳声大得仿佛要盖过雨声。
“角公子也怕它死了?”
宫尚角侧首,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落。
“你说过不会半途而废。”
她忽然笑了,冒雨跑过去,钻入他的伞下。
青竹伞不算大,两人站得极近,衣袖相贴处,传来若有若无的体温。
“那角公子可要记得提醒我浇水。”她仰头看他,发梢还滴着水。
宫尚角沉默片刻,忽然将伞柄塞进她手中。
“自己护着。”
他转身走入雨中,背影很快被雨幕模糊。
苏璃握紧尚带余温的伞柄,低头看向那株白杜鹃——
雨打花枝,却未落一瓣。
三日后,宫远徵闯进偏院,手里捏着一封密信。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一把将信拍在石桌上,震得茶盏叮当响,“为何无锋的密报上写着‘杜鹃已开,速归’?”
苏璃正在修剪花枝,闻言手上一顿,剪刀险些划破指尖。
“远徵弟弟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宫远徵冷笑,指着那株白杜鹃:“这花是我哥的禁忌,十年前就没人敢在他面前提,你却——”
话音未落,院门突然被推开。
宫尚角负手而立,目光扫过两人:“吵什么?”
宫远徵咬牙:“哥!她种这花分明是别有用心!”
苏璃垂眸不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花瓣。
沉默良久,宫尚角忽然开口:
“是我准的。”
宫远徵愕然。
宫尚角走到花前,指尖轻触花蕊:“白杜鹃花期短,需得有人精心照料。”他看向苏璃,眸色深沉,“你既选了,就别让它枯了。”
风过庭院,花枝轻颤,似在应答。
*
宫尚角的生辰,角宫上下无人敢提。
十年前那场变故后,他便再不过生辰。每年这一日,角宫总是格外沉寂,连宫远徵都只敢在清晨悄悄放一壶酒在他门前,然后迅速离开。
但今年不同。
苏璃站在锻造房内,火光映着她沾满烟灰的脸。她手中握着一块玄铁,正被炉火灼烧得通红。
“姑娘,玄铁难锻,您已经试了七次了……”铁匠在一旁欲言又止。
苏璃抹了把额角的汗,将铁块夹出,锤子重重落下:“那就第八次。”
子时将至,宫尚角推开书房门,发现案几上多了一样东西。
——一面护心镜。
通体玄黑,边缘錾着细密的龙纹,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他拿起细看,指腹忽然触到内侧细微的凹凸。
翻转过来,镜背内里刻着两个小字:
平安。
字迹清秀,却力道透骨,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刻下的。
宫尚角眸色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