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是一种危险的幻觉,我早已学会告诫自己。但陆鸿渐的话,不可避免地在我心底漾开了一圈圈难以平复的涟漪。
我开始无法控制地观察他。他的背影很端正,偶尔会和旁边的同学低声交流,侧脸在光线下显得专注而清晰。我发现他不再是初中那个插科打诨、精力过剩的男孩,他身上多了一种沉静的气场,一种明确知道自己要什么的笃定。
这种发现让我更加焦躁。他在前进,而我却在泥沼里打转,甚至还想把他也拖进来。
我的“男朋友”,姑且这么称呼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某种异样。他约我出去的频率变高了,但内容乏善可陈,无非是压马路、看电影,然后试图握住我的手,或者凑过来索要一个让我“全身僵硬”的吻。
有一次,在食堂,他当着不少同学的面,很自然地把他吃剩的排骨夹到我碗里,用一种近乎施舍的语气说:“多吃点,你太瘦了。”
那一刻,我看着那块沾着他口水的、油腻的排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下意识地抬头,视线正好撞上刚从门口进来的陆鸿渐。他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我们这边,眼神复杂难辨,只是短短一瞬,他便移开视线,径直走向了打饭窗口。
羞辱感像火焰一样灼烧着我的脸颊。我猛地推开面前的餐盘,发出不小的声响。
“我不饿,先走了。”我站起身,声音冰冷。
“哎?你又发什么神经?”他在身后不满地嚷嚷。
我没有回头,几乎是逃离了食堂。我知道我反应过度,但那块排骨和他理所当然的态度,像一面镜子,照见了我在一段关系里是何等卑微和不被尊重。而最让我难堪的是,这一幕被陆鸿渐看到了。
晚上,我收到了陆鸿渐发来的信息,只有简短的三个字:「没事吧?」
我看着那三个字,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很久都没有回复。我能说什么?说我为自己的选择感到恶心?说我在那一刻无地自容?
最终,我锁上了屏幕,选择了沉默。拒绝沟通,是我最擅长的自我保护。
然而,命运,或者说陆鸿渐的固执,并没有给我太多逃避的空间。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我在图书馆后面的小路上,撞见了我的“男朋友”和另一个女生姿态亲昵地走在一起。他搂着那个女生的腰,笑容是我从未见过的灿烂。
我们迎面碰上,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一种破罐破摔的无所谓取代。
我站在原地,内心奇异地平静,甚至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看来,‘男女之间的卿卿我我’,你并不只跟我一个人进行。”我听见自己平静地说,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他皱了皱眉,似乎没料到我是这种反应。“你什么意思?咱们不是一直都……”
“我们结束了。”我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去看他和他新女伴的表情。
转身的刹那,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不是因为失去,而是因为解脱,以及对自己过去那段荒唐时光的悲悯。我快步走着,任由眼泪在夜风中变冷。
在一个路灯昏暗的拐角,我差点撞进一个人怀里。我惊慌地抬头,泪眼模糊中,看到了陆鸿渐紧蹙的眉头和写满担忧的眼睛。
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巧合,还是……他一直都在某个地方,默默看着我这出蹩脚的闹剧?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到我面前。
我没有接,而是像失去了所有力气,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无声地痛哭起来。为我的愚蠢,为我的孤独,也为此刻这不堪的狼狈。
他也没有再动,只是静静地站在我身边,像一棵沉默的树,用他的影子为我圈起一小块与世隔绝的、可以尽情脆弱的空间。
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哭了不知道多久,我感觉到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轻轻地披在了我的肩上。
“风大,别着凉。”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温度。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路灯的光线在他头顶晕开一圈柔和的光晕。那一刻,我筑起的所有高墙,仿佛都在他沉默的守护和这件外套的温暖下,土崩瓦解。
我依旧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拒绝他的外套,和他随后伸过来,扶我起身的手。
他的手心很暖,稳稳地托住我冰凉的手臂。这一次,我没有再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