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

陆鸿渐的外套还带着他身体的余温，像一层柔软的铠甲包裹住我冰冷的肩膀。我们没有回宿舍，而是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着。他走在我身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显得疏远，也不会让我感到压迫。

夜风拂过，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我脸上的泪痕早已被风吹干，紧绷的皮肤提醒着我刚才的失态，但内心那片一直喧嚣的海，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饿不饿？”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愣了一下，老实地点头。晚上那场闹剧之后，我确实粒米未进。

“我知道有个地方，这个点还开着。”他说着，很自然地调整了方向，带着我朝学校后门走去。

那是一家藏在巷子深处的面馆，店面很小，灯火通明，在深夜里像一座温暖的孤岛。

我们坐在靠墙的位置，狭小的空间让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他点了一份牛肉面，给我点了一份清汤的，还特意嘱咐老板娘多放些青菜。

“你常来？”我打破沉默，声音还有些沙哑。

“嗯，晚上看书饿了，就常来这里。”他掰开一次性筷子，磨掉上面的木刺，然后递给我，回忆道，“这个地方，跟我复读那会常去的一家，挺像的。”

我接过筷子，心里微微一动。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复读的事。我能想象那个画面，一个曾经跌落谷底的少年，在无数个深夜里，独自用一碗面填补空虚和疲惫。

面很快上来了，热气氤氲，模糊了他的眉眼。我小口吃着，清淡的汤水温暖了肠胃，也似乎熨帖了心里的褶皱。

“今天……让你看笑话了。”我低着头，盯着碗里翠绿的青菜，声音很轻。

“没有。”他回答得很快，也很坚定，“我只看到你做了个了断，这需要勇气。”

他的理解让我鼻尖再次发酸。我以为他会趁机说教，或者表达他早就看穿那段关系的不堪，但他没有。他只是看到了我行为背后的内核——那一点微弱的、想要挣脱的勇气。

吃完面，他付了钱。我要AA，他拒绝了，笑着说：“就当是庆祝你……重获自由。”

回去的路上，我们的话多了起来。他聊起复读时遇到的严苛又可爱的老师，聊起大学里他感兴趣的课程，甚至聊起了程行和钱小俞的近况，他们考到了不同的城市，但联系未断。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可能触及我伤疤的话题，只是分享着他世界里那些平凡而积极的部分。

走到宿舍楼下，我脱下他的外套还给他。

“谢谢。”我说。这两个字包含了太多，谢谢他的面，谢谢他的外套，谢谢他的沉默和理解，也谢谢他……还愿意留在我这片狼藉的废墟里。

他接过外套，没有立刻穿上。“以后晚上别一个人在外面哭，”他看着我的眼睛，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想哭的话，可以找我。想说话，也可以找我。”

“嗯。”我轻轻地应了一声。

这一次，我没有看着他离开，而是等他转身后，才慢慢走上楼梯。回到宿舍，洗漱，躺上床。对床的女生还在和她的异地男友小声打着电话，语气甜蜜。放在以前，我会觉得刺耳，会心生阴暗。但此刻，我听着那细细碎碎的声音，内心却异常平静。

我拿出手机，点开那个沉寂许久的，和钱小俞的对话框。犹豫了很久，我输入了三个字：「睡了吗？」

几乎是在下一秒，她的回复就跳了出来：「没有！你终于舍得找我了！！！！」

后面跟了一长串激动到变形的表情包。

看着屏幕上那些跳跃的卡通图案，我忽然意识到，也许，我并不是真的想要把所有人和过去都推开。也许，我只是在等一个像今夜这样的契机，等一碗热汤面，等一句“可以找我”，等一个能让我感到安全，从而愿意再次试着伸出手去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