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玉泉山总是冷的刺骨，连神仙也受不住。

刚一到了玉泉山的地界，太乙便先抖了一抖。虽然神仙不怕冷，但是玉泉山里的雪蕴含着玉鼎的法力，这冰寒刺骨的感觉不是神仙之躯就能免疫的。给自己施了一个保温的术法，他才舒服了起来。

“玉鼎师兄也不怕这温度把来找他的人冻死。”太乙嘟嘟囔囔，一旁的广成子欲言又止。

有没有一种可能……玉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虽然他们都知道事实并非如此。这雪是玉鼎修为的外化，乃是应玉鼎境况所生。玉鼎修为深厚，这雪亦是可以没膝，若是玉鼎受伤，雪势自然也会受到影响；而玉鼎若是心起波澜，原本悠悠然然飘着的雪花也会产生变化。不过，昆仑金仙还未曾有幸看过这一幕。

要悄悄瞒过玉鼎来到玉泉山是很难的。

都知道了这些雪是玉鼎法力的外化、还抱着如此天真的心思的话，那真是蠢得该羽化而回归天地了。但是，一群悄悄来到玉泉山的不速之客还是摆出了一副潜入的样子。

一来是刺激和氛围感，这二来嘛，瞒不过师父、难道还瞒不过徒弟吗？悄悄去看看玉鼎新收的徒弟杨戬也是好的。那日太过匆忙，杨戬也很狼狈，他们还没好好看过杨戬呢。

黄龙素来与玉鼎亲善，他是这些师兄弟里面难得比较靠谱的那个，给玉鼎添麻烦的时候很少，而且又最是热情仗义，对玉鼎也是亲近。玉鼎之前还小时，黄龙还曾经主动揽起过照顾玉鼎的责任——虽然玉鼎好像不太需要。不过这份情玉鼎却是记下了，待黄龙会比较容忍一些。

这也就使得，一旦有什么问题出现、还与玉鼎有关系时，他们就会没有丝毫同门情谊的把黄龙推出来背锅。

反正这么多年下来，黄龙也习惯了。而且玉鼎又不会真的打死他，老好人黄龙为了同门的安全主动挑起了担子。

现在，黄龙还是主动负起了责任，在雪中变出一座简陋房屋来。

听着其他师兄弟的连声夸赞，老好人也有些无语。这哪里是什么大事，玉鼎虽然性子淡了些，但是对师兄弟却不是小气的人，怎么好像把玉鼎说的有多小气了一样。莫说只是建一座房屋，便是在玉泉山盖一处宫室，玉鼎——呃……玉鼎……

玉鼎的剑也一定很锋利。

这么一想，他被夸倒是有些理所应当了。值得被夸的不是他冒着的“触怒”玉鼎的风险，而是黄龙做事比较厚道，没有真的惹恼了玉鼎，然后借着与玉鼎的情谊脱身，笑看其他师兄弟变成挂在树上的风铃。

陋室之中，几位都不知道多大年纪的老神仙变出了桌案蒲团，这个弄来一盘点心、那个变成一壶热茶，吵吵闹闹好像稚子在扮家家酒。

太乙将茶杯一倾，茶水流了出来，在落到案上的途中便转了方向、一齐汇聚到半空之中。惧留孙却是松了口气。幸好他们要看的是杨戬，如果突然对玉鼎私下里的样子起了兴趣的话，那恐怕要受苦的就是他了。

这群没良心且没下限的一定会让他用遁地之术先偷偷溜到金霞洞、布置下几个留影石。

但是，话说回来。他的遁地术固然能避开这些相当于玉鼎耳目的雪，但是玉鼎对金霞洞的掌控岂不是更严密，这与让他直接在玉鼎面前行此失礼之事、对玉鼎说我们这些人要看看你一整天都在做什么有何区别。

水镜之中，杨戬小小一只、穿着一身鲜艳的浅黄色水合服，头发被一根更暖一些的黄色发带束起。要不是这显眼的黄色，在一片冰天雪地里面找到一个年方十岁的幼崽还真的有些困难，尤其是还有玉鼎的法力在干扰太乙的追寻之术。

杨戬身量虽小，却纤细灵活。他在雪里练了剑，然后便坐在冰台上休息。剑术还是那一套，但是越往后练越难，所以虽然杨戬的身体被淬炼的越发强壮、坚持的时间反而越来越短。

“果然……”黄龙扶额。

方才那一通剑招虽然简单，但是做起来却也不是那么容易。招招简练、直取要害，惯是玉鼎的风格。杨戬学的日子短，还没有所成、只是形似，但是这形似就已经够他小用一手、出去斩杀些小妖了。

只是——

都说了这只是看起来简单、事实上却很难。杨戬才刚入门玉鼎就让他学这么难的东西，这真的合适吗？

黄龙真人性格温和——打架的时候不算，而且心思细腻，他看到杨戬练剑会想到杨戬到底能不能适应这种难度，其他人却没有这种细腻心思。

练剑?这不是练的很不错吗。难?可杨戬练的很不错啊。而且阐教之中虽然不能说都是什么厉害的怪才，但是的确是不缺天才的。隔壁截教的通天教主倒是号称不拘跟脚、让人觉得他什么香的臭的都收。虽然事实也差不多就是了……但是通天对亲传弟子还是很挑的，虽然跟脚未必漂亮、可是他又不是元始这个颜控——至少没有元始这么严重，通天只在乎资质。两教声势煊赫，人才济济，天才这种东西还真是司空见惯。

再退一万步来说，玉鼎自己就是个让他们这些师兄弟惭愧的天才，他收一个弟子也是天才这件事很让人难以接受吗？

……

还真是挺让人难以接受的。

惧留孙冷脸喝了一杯茶，放下茶杯时、茶杯边沿缺了一个小口，依稀能看出来好像牙印一样的痕迹。

他也想有天才徒弟啊……

一时间，陋室之中的气氛都沉闷了起来。

倒不是说他们的徒弟都不好，只是菜到底是别人盘子里的香、徒弟自然也是别人面前的懂事惊艳。不过杨戬已经是玉鼎的徒弟了，玉鼎可不是好脾气的，更不会顾念什么同师兄弟之间的关系。玉鼎手中剑，同门身上劈，到时候可就知道玉鼎到底好不好惹了。

“这杨戬师侄还真是好看。”赤精子寻摸一圈，不住点头。

元始天尊是个颜控。他收徒弟不但要看资质，更要看脸。所以阐教神仙或许有修为不高的，但是看脸却没有难看的，甚至连平凡的都没有。不单单只是脸，元始天尊连跟脚都有要求，务必要尽善尽美、雅致非常。湿生卵化之辈不行、便是禽鸟走兽也不是很合元始天尊的心思。毕竟这些批羽带毛的兽类固然好看，可味道却着实难闻。

在这种前提之下，阐教里面都是风情各异的美人。便是不那么精致的赤精子，也是方正英武、俊而不失风骨。但是，就是在全员俊美的情况下，玉鼎依旧好看的很突出、仿佛自己独处一个时空一样。不过这倒也是正常，毕竟之前玉鼎还有一个第一美人的戏称，显眼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吗。

只是，玉鼎好看已就算了，反正这么多年他们也都习惯了自己在玉鼎面前像是潦草涂鸦。但是，为什么玉鼎的徒弟也是一副秋水为神玉为骨的样子?

这一张已经初现些惊艳的面孔还没长开。如果说玉鼎冷若冰、杨戬就是温若水。眉和缓顺平、弯弯若新月，眼灵动风流、看上去就是个多情种子，偏偏五官凑在一起却是一副温柔坚定的长相，似水包容万物而不争，给人宁静之感、让人不自觉的就会亲近信赖。浅黄色这种明艳的颜色也只能衬人、而不会夺了主人的风采。

难不成玉泉山的风水就是好?所以才养出这两位美人来。

但是且不说杨戬才来玉泉山不足一月，就算是玉鼎，他也不是才长得如此惊艳的。据资深鉴美人士——他们的师父元始天尊说，玉鼎刚化形的时候便是如此昳丽，冷美人的样子自始至终都没改过。

怨不了风水，那也只能安慰自己一句，大概是美人都愿意和美人玩吧。

休息过之后，杨戬揉了揉自己的脸。虽然在玉泉山吃的……呃……玉鼎的手艺着实差了些，但是杨戬每次还是很给面子的都会吃干净。而且玉鼎只是手艺差，但是做出来的东西还是蛮正常的，早就不那么娇气的杨戬完全不嫌弃。

一边练着身体一边吃的又很好，杨戬脸上的软肉养回来了一些。或许他自己没发觉，但是杨戬有时候是真的很喜欢去戳戳揉揉自己的脸，这几乎成了杨戬习惯性的小动作。

太乙真人指尖微动。

“冷静，冷静啊太乙。”深知太乙是个什么德行的广成子赶紧按住了太乙，生怕他被玉鼎劈了。

太乙他们还本来了解吗。黄龙的坐骑都要被他揉揉毛捏捏肉，完全抵抗不了可爱的东西。谁家新收了长得小的徒弟都不敢被太乙看见，生怕被太乙揉脸蛋掐软肉玩到哭。

被强压住的太乙深吸一口气——完全吸不进来。广成子把他的口鼻遮掩的严严实实，要是他是凡人现在都快要憋死了。

于是，这对师兄弟之间先内战起来，让其他人嫌弃的一甩袖子、把两人送入雪里冷静一下。

一下子跌进雪里的广成子和太乙顿时被冻了个透心凉。两个人哆哆嗦嗦的回到陋室里面，而水镜里面的杨戬也刚好从地上捧起了一团雪、握成了雪球。

几个挥挥手就能把高山变成小石子的神仙就这么看着杨戬盯着案上的雪球发呆，几次想下手却不知道为什么又停了下来。杨戬倒是不急，但是他们可是急得很，好像是他们在亲自施法一样。

“不知道师父会不会喜欢……”

杨戬叹气。

“师父！”广成子惊奇。

“玉鼎！”赤精子同步喊出了玉鼎的名字。

“喜欢！”太乙都要说不出话了。

“杨戬师侄要送玉鼎礼物！”黄龙老怀大慰，差点感动的哭出来。

太难了。能看见玉泉山上如此师贤徒孝的情景，太难了。黄龙真人甚至生出一种自家孩子终于得到了幸福的错觉。

此刻，杨戬不是一个人。众位昆仑金仙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看着他变出了一枚玉坠，他们甚至激动的好像出去打赢了胜仗一样。

但是，看到杨戬不太满意的神情时，几个神仙脸上的笑意微微僵硬。

果然，下一秒，让他们崩溃的事情发生了。

杨戬不满意自己这次变出的玉坠，并且不打算把它送给玉鼎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