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只是玉鼎却并没有生气，更没有抽出他的配剑。

这才是正常，毕竟玉鼎虽然名声凶了一点，但是实际上他却并不是什么暴躁嗜杀的神仙。太乙纯粹就是年纪尚小的时候被玉鼎留下的阴影太深，以至于光风霁月的清冷仙君在他眼里却比大魔头还可怕。

可怕到了玉鼎的凶名八成是事实，剩下两成里面有不少是太乙出的力的程度。

“贫道既未收徒，自然便是一个人。”

虽然玉鼎真人在昆仑乃至天下各个种族之间都是凶神形象，但是，这却也不耽误玉鼎其实很受一些小辈的喜欢。

毕竟是一仙一剑便斩平敌首的存在，这种锋芒毕露的意气风发莫说小辈，就算是如元始天尊这般一向任性自我的老神仙也会偶尔羡慕一下。毕竟就算是圣人都有无可奈何之处，玉鼎的潇洒的确让人向往。心性还率真傲气的很的、没有被现实一次次击倒的小辈们自然更羡慕这种肆意和骄横。

虽然没人敢凑上去让玉鼎仔细讲讲他过去的故事。

这种事属于想想都可怕的程度。

“师兄莫要玩笑。”

太乙干笑几下。玉鼎这话他就没办法接了。

杨戬可是元始天尊亲自去外面“拐”来给玉鼎的徒弟。倒不是说如此玉鼎就非要收杨戬为徒了，元始天尊都是为了玉鼎考虑，可若是玉鼎不愿意，元始天尊也不会强求。他们修行一道就讲求个顺从心意，元始天尊又怎么会难为玉鼎。但是，玉鼎又是把人留在了玉泉山、又是天天弄那许多仙草灵药去给杨戬泡茶喝，甚至还亲手作羹汤——这怎么说也不是讨厌杨戬、不打算收徒的样子吧。

一边在心里悄悄腹诽玉鼎傲娇，一边又真的有些担心玉鼎是不是真的不打算收徒，那杨戬是不是可以……

又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太乙彻底清醒了。玉鼎他就不可能不想收杨戬为徒!不然真当他这个师兄……师弟是什么脾气很好的体贴人物吗。他竟然还敢想把杨戬捞到自己的洞府当神仙。

太乙真人求助的视线终于还是落到了元始天尊的身上。

元始天尊心里大骂太乙逆徒。想知道就想知道，干嘛拿他这个师父来当挡箭牌。

被迫当了挡箭牌的可怜老神仙元始天尊全然不记得他自己平日里是个什么性格。如果他真的不感兴趣，便是太乙学了玉鼎、一把剑六亲不认，元始天尊也只会一巴掌打清醒他这个逆徒。

“如何是玩笑。”玉鼎却没有接着太乙给的台阶下来的意思。或者说，他本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贫道既没有正式收徒，门下自然无人。”

“……”

太乙语塞。

所以这几天被你收集去的好东西算什么，灵宝差点哭干的眼泪又算什么。

不过元始天尊没有一点反应，其他人又不好管玉鼎的事，一时间竟然也就沉默了下来。

“师兄你定有打算。”太乙呵呵笑了几声，也不管了。反正……这大概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初元始天尊也是说时机不到、师徒缘分未至，一方面把好东西都往玉鼎那里堆，另一方面又使唤玉鼎干活，从玉虚宫事物到代表阐教弟子征战，明明没有给人家一个名分，却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了玉鼎是阐教的。

便是现在，玉鼎其实也没有一个很正式的拜师礼，只是元始天尊承认了，玉鼎也没反对，然后便算作礼成。不过他们那个时候本也没有很在意这些，一众师兄弟拜师的时候也没见谁要大办宴席的。只是玉鼎扮作璇玑拜到通天门下的时候，通天教主可是办的很隆重，倒是显得他们阐教委屈了玉鼎。

徒弟学师父，太乙能说什么。只能希望杨戬以后别学了他们玉泉山这一脉的坏毛病去。

“那师兄，师……玉泉山那个仙凡之子如今在何处？”

太乙发誓，他真的只是好奇。

玉鼎嘴再硬，也改变不了他确实花了心思的事实。太乙不相信玉帝会随随便便把杨戬一扔就自己来赴宴了。

“你很在意？”

玉鼎黑沉沉的眸子看了过来。纵使玉鼎看起来再清新俊逸玉润金坚，太乙也不得不承认，自家师弟身上煞气太重。平素修身养性的时候还好，依旧是过去那个冷淡从容的仙君，但是犯病的时候就不像是仙人了。

倒像是什么执念颇深的含怨厉鬼。

黑漆漆的头发直而顺滑，眼睛恍若深潭，冷冰冰的渗人。

太乙闭了闭眼睛。他今天不应该说话的，怎么一下又一下的往师弟的肺管子戳。只是他也很奇怪，玉鼎虽然从……之后便道心有损，落下了个这样的毛病，但是平时却也不会轻易就发作，怎么这几天却这么喜怒无常。

也不知道那个仙凡之子怎么熬过来的。

察觉到了自己在想什么的太乙又给了自己一巴掌，赶紧把灵珠子接了过来，给自己洗洗脑子。

总管着师弟洞府里面的事算是怎么回事。实在是罪过，罪过。

“师弟我就是乱说的。”太乙真人打着哈哈，哪里敢在这种时候招惹玉鼎。平时的玉鼎情绪稳定的让想招惹他生气的人都绝望，但是这种时候的玉鼎可却不知道哪里看不顺眼就会拔剑砍了眼前的东西。“师兄莫怪，莫怪。”

太乙不得不再骂一句老祖不修私德——还有该死的帝俊羲和。要不是因为他们，玉鼎也不会遭此一难，在从天庭回来之后被扣了一个办事不力的帽子，就算是元始天尊也没保住玉鼎，让玉鼎受了百年的幽墟囚禁之刑。

幽墟之中又有阵法，实际上的时间何止千年万年。而且里面最让人难熬的不是静止的时间和漫无边际的黑暗，而是种种难以尽述的折磨。上次进去的神仙没用多久就疯了，最后自己消散于天地间。玉鼎这般只是偶尔发疯还能称得上一句道心坚定。

也亏得老祖说得出口。幽墟一向不轻易打开，而其实他们都不知道幽墟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刑罚，只看到出来之后的神仙无论修为高低都尽数疯魔、自行消散。只看这种结果就足够骇人，这种不知反而倒让人畏惧。且不说玉鼎到底是不是办事不利，只凭玉鼎监察帝俊一事上失职又怎么够让玉鼎受此刑罚。

哦，他们已经死了。太乙一脸冷漠。

说实话，其实该怪的还有一直没有被提起的陆压，虽然说起来流氓了些，不过谁知道玉鼎如果没有分出精气本体、又在虚弱时生生受了一次天罚，从幽墟里出来之后的情况会不会好一些呢。反正阐教不讲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谁让现在陆压也算半个阐教神仙，而且又是玉鼎救回来的。所以，就算玉鼎现在的情况也能与陆压扯上些关系，可依旧没有人提起。

“他在藏书阁。”玉鼎却是没像太乙想的那样暴躁。杯中的茶冒着热气，带着苦涩意味的清香弥散开。因着这次宴饮，灵宝的园子里又秃了一块。清心明意的仙草对玉鼎来说没太多作用，但是也让他的心情好了很多。

“他性子太急，该好好磨磨。”玉鼎说的平淡，平淡之中好像又带着点嫌弃的意味。

其余的人连连点头。

可不是嘛，因为性子太急，所以你天天给人家做饭，现在又让他进了藏书阁去磨性子——天知道他们其实也很想去玉鼎的藏书阁转转。

别的倒是没什么，元始天尊虽然偏爱玉鼎，但是也没到把所有的珍藏全都只交给玉鼎的地步。但是，玉鼎见识广、学的东西多而精，最有价值的反而是出自他手的东西。

真是好一个嫌弃、好一个磨性子啊。

昆仑众仙万万没想到，他们的玉鼎师弟竟然是这样一个口不对心的傲娇。人家嘴上嫌弃实际上给自家徒弟大开方便之门的事，他们又不能说什么。再看看玉鼎这几天不对劲的样子，把杨戬自己隔开也是很有必要的事了。

玉鼎自然不会轻易就发作，就算发作了也不会失去理智，更不会伤到杨戬。毕竟玉鼎只是发疯，不是真的疯了。但是，就算是这样，玉鼎也依旧找了借口把杨戬扔到藏书阁里面，一方面保证了他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是真的想给杨戬提升见识、积累资本。

不过既然知道玉鼎纯粹是嘴硬，其实心里对这个徒弟也很满意，其他师兄弟自然要准备着拿出点礼物来。算不上拜师礼，也不是很贵重，只是表明他们接纳的态度——顺便逗一逗玉鼎。

于是，一时间这个师兄掏出来了一把增益灵气、有助修行的丹药，那一个师兄拿出来了一把难得的灵宝，就算是元始天尊都凑热闹也给了杨戬一把匕首，能从他的手中拿出来，匕首自然也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玉鼎莫名其妙的就被一堆礼物包围，偏偏这些还是给他的徒弟的，让玉鼎拒绝不得。俏仙君冷着一张脸四处收礼物，阴森森的鬼气都好像变成了怨气。

玉鼎真人在宴饮里面其实就是一块背景板，安安静静的在一旁喝茶。就算是七分的阴郁也因为他的气质而变成了十分的出尘。其他人就有些……一言难尽。

敲着杯子唱歌的，喝醉了的、趁醉装疯的，拉着徒弟的手哭个不停、被徒弟嫌弃的挣脱的。

玉鼎又往一旁挪了挪，生怕沾上了酒气。

元始天尊看的好笑，拿了一壶酒就过来想灌玉鼎，才只喝了一杯，就被几个看起来快比他还老的逆徒拦住了身子、又被几个年轻强壮的徒弟捂住了嘴、架了起来。

“师父喝醉了，我们送他回去。”代表众位师弟发言的广成子仙衣整齐，缥缈若云。“玉鼎师弟先回玉泉山吧。”

玉鼎无视了元始天尊挣扎的手和求助的眼神，对广成子点了点头，自己架云归去了。

元始天尊：逆徒!一群逆徒!

然后，他便被一众弟子联合镇压了。

“欺师灭祖”的弟子们驱散了自己的徒弟，总算给师父留下了点面子。

师父啊师父，可不是我们故意忤逆你。只是玉鼎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你看不见吗？现在敢给玉鼎一杯酒，等一下他就敢劈了整个昆仑。

只希望杨戬师侄能安抚好他师父吧。

一众金仙打了个冷颤，架着被捆起来的师父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