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我想再见见他，然后……”

他的脸色变得更苍白了些，好像玉泉山终年不化的雪，一碰就会化掉。

杨戬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提出要求的权利和资格。因为他现在实在是弱小的可怜，在面对这些事的时候除了死亡之外唯一的选择是先苟延残喘。他的依仗只有玉鼎真人，想做的事也只能依靠玉鼎真人的力量。

只是虽然现在他的确身无长物、一路受着他人帮助而来，杨戬却还是没有空手套人帮忙的习惯。甚至，过去的杨戬才是给予别人的一方。这倒不是说杨戬心里就觉得自己如何高高在上了，只是他过往的经历、受到的教育让他很难心安理得的只是接受。

但是他还是想见见自己的父亲。

他们的最后一面太匆匆，太慌乱，然后便是已经毁了面容的冰冷尸体。杨戬也说不清自己想做什么，他知道，灵魂也许有转世，也许没有。或许原来的杨戬不明白，但是已经被玉鼎约束着看了许多书的杨戬却是清楚，刚从粗野洪荒里面走出来的天地之间所有地方都是一样的混乱。

天庭主弱臣强，玉帝王母为了揽权而肆意修改天条约束属下，地上各个族群混居，妖兽横行，西方现在还在搞一些血腥之礼，便是冥界也不太平，混乱频频发生。

也许他的父亲已经迎来了第二次死亡，由幽魂变作一股浊气。也许他已经失去了神智，溺在冥河之中，或者游荡在不知道哪个角落。也许——这也是杨戬最希望看到的，也许他的父亲身上有那么多的功德，说不定就安稳的待在冥界也说不定。

杨戬却是不敢想象最让他无法接受的那个可能。

可能杨天佑的魂魄早就消失在了那个雨夜。

他不敢想那么多，也顾不上想那么多。脑子里一片混乱，杨戬的喉咙有些发干。

太多的话想说了，太多的问题等着被回答。杨戬无力也不能决定父亲的去留，他想让他的父亲亲自来下这个决定。

是不一定有结果的等待，还是放下一切继续新的未来。作为人子，杨戬自然是想一家人都在一起的。但是他又隐约意识到了一点不一样，他与母亲是不一样的，可是他却又与兄长父亲都不同。兄长如今踏上了修仙之路，很可能也会有自己的路。杨戬却不能这么轻易的就给父亲做了决定。

少年玉白的脸窘的通红，眼睛被热气蒸的波光粼粼。嘴唇张合几下，有些泄气的闭上。空口索取、让别人来出力是一种很卑劣的行为。尽管卑劣，但是杨戬现在却甘于这种卑劣。

“师父能不能……”

大概是吃了杯酒的缘故，玉鼎真人现下也有些头晕。见杨戬这幅样子，头晕里面便更多了几分头疼。倒不是觉得杨戬的事情麻烦，更不是怕了天庭。莫说一个凡人的灵魂，便是劈了南天门又怎么样。只是玉鼎见杨戬颇为不安的样子，难得在心里怀疑自己是不是很不会和徒弟相处。

可是，玉鼎真人随即又想起来，其他的三代弟子见了他也是一样的反应，甚至还不如杨戬大胆——玉鼎全然不知道其他人在这敬畏之下的崇拜与仰慕。

“你想去见他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想带回来也未必不可。”玉鼎起身，法衣水一般从椅子上流泻而下。“随我来。”

玉鼎是不怕天庭，阐教也不把天庭放在眼里。但是正是微妙之机，阐教现在也略微收敛了些，不打算掺和进这滩浑水里面。他自然是不能提剑杀上天庭、直接把瑶姬救出来、与自己的师父作对的。不过，只是从冥界里面活动一番，倒也并不为难，且不说天庭现在到底能不能真的影响到冥界内务都是问题，就说冥界的主人西王母与阐教的关系，这件事就已经定下了结果。

论亲疏远近，玉鼎代表的阐教才是西王母的友邦，论强弱高下，天庭虽然占着大义，但是即使是强盛的时候也不敢太过逼迫阐教截教。只不过是一个凡人的魂魄罢了，西王母不帮玉鼎难道还要帮玉帝？

杨戬呆了一下，却是没想到玉鼎真人的行动力这么强。他只不过才提出来想见见父亲的魂魄罢了，结果他还没想到玉鼎真人能答应、他的师父就已经打算好了要带他去见他的父亲了。甚至，师父还答应了他能把父亲的魂魄带回来。

“还不过来。”玉鼎眼光一瞥，催促道。

杨戬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跟了上去。

只是去找一个灵魂这种事根本不需要拜会西王母。一方面是阐教和西王母的关系着实不错，而玉鼎和西王母之间的关系就更为友好了——谁让玉鼎当初的搅局最后便宜了西王母呢。但是，现在却是不一样。杨天佑是个普通的凡人没错，却又和瑶姬有关系。

其他的倒是都无所谓，作为与昊天一起在天庭做主人、管束各族的前任天后，西王母现在自然也不会怕玉帝王母这对夫妻。更别说玉帝的兴起有一多半都是仰仗西王母来“扶”的，如此说来，玉帝倒是应该感谢西王母才是。

虽说西王母也把许多锅一并甩给了玉帝。

只是，毕竟沾了天庭的动乱。他们在乎的不是天庭，而是背后的天道和大道。而玉帝与天庭神仙以天条作为媒介来对抗，通过改天条来显现势力兴衰更替，早晚会惹出来祸端。正是因为看出来了这一点，玉鼎才不能真的直接把杨天佑带走。

袖袍一卷，杨戬已经被玉鼎带到了西王母的宫殿之外。

西王母的宫殿也在昆仑，不同于阐教一直延用着过去的秘境，西王母的宫殿是实打实的落在昆仑山上的。高大宫殿金碧辉煌，多用蓝绿色和藏蓝色作为装饰，多彩宝石镶嵌其中，颇具异域风格。

“真人。”

杨戬还来不及看清楚，一个穿着蓝绿罗裙的女仙便已经走了出来。

她脸上是绿色与黑色交织的妆容，看起来像是斑斓的蛾。细小的蓝绿羽毛贴在脸侧，西王母喜异兽，常以青鸟作自己的信使。所以侍应她的女仙也多绘此种妆容，更是会露出一点本相来作为妆点。

昆仑一众女仙尽皆容貌姝丽、体态风流。西王母自己就是一个善战的女仙，当初刚入天庭时也曾经披甲带着自己的军队横扫各个有异动的部族，延续了旧天庭以实力与铁腕确立威严的传统，昆仑的女仙都是西王母手下部将，一个个都是能弯弓搭箭、提刀上马的豪杰。但是，平时她们却多舞乐歌乐，以取悦西王母。看上去倒是有几分袅娜依人之姿态。

这位仙子就是青鸟跟脚，羽衣重重更显其身姿纤柔，青黑妆容反衬出一种妖异之美。更何况她声若歌鸣、步态飘逸，端的仙子娇美柔和之资，只让人觉得和蔼可亲、如兰似麝，见之魂酥，再听她唤上一声，只怕是骨头都搞软了。

奈何她对面的两个实在不是什么正常人，更不是正常神仙。

玉鼎的眼神波澜不兴，看她与看路边顽石无异。而杨戬，不知道该说他年纪小不开窍好还是该说他只是单纯欣赏不来仙子美貌——青鸟觉得后者更可信一点，比较那个小少年看玉鼎真人的时候眼里就满是赞叹和欣赏。

总之，师徒两人都仿佛看破红尘了一般，没有一点惊艳之色。

青鸟倒是也没有什么反应。她本也不是来炫耀自己的容貌的，也没有必要让别人来确定自己的美貌。更何况，若是论起好颜色，恐怕也没有人敢和这位昆仑金仙作比。

“二位请随小仙来。”青鸟盈盈一拜，自在前面带路去了。

蓝绿色羽衣重重叠叠，看起来仿佛很沉重，可是又有一股轻灵优雅之态。走起路来，更显得青鸟腰身恍若杨柳、婀娜多姿。

但是，这对师徒的冷漠如出一辙。

玉鼎的眼神好像透过她在看着虚空，杨戬的注意也完全不在青鸟身上，反而频频看向玉鼎。鸟类能看见的范围很大，作为昆仑的神鸟，青鸟能轻松看见身后的事物。见此，就算青鸟其实并不在意其他人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也不由得有些失语。

你们这师徒两个人……不去斩三尸真是浪费了。

西王母居所多奢侈。

或者说，这些神仙的居所就没有不奢侈的。杨戬之前还觉得玉鼎的金霞洞看着简朴实则豪奢，可是与玉虚宫和西王母宫殿比起来，却也不算什么了。

镂金错彩、堆玉坠珠，充满异域风格的色彩和纹饰把整个宫殿装饰的五彩斑斓，富贵但是不俗气，杨戬眼中最常见的东西就是蛇纹和飞鸟浮雕。

青鸟是西王母的信使和部将，在从前负责每日司职使太阳升起落下——太阳星被羲和升高，天地间的太阳是由她赋予了权柄的十大金乌。但是后来十大金乌陨落，天地间只剩下太阳星留下的一点残影，是西王母用金乌残魂和地精真火一起做出了一个用来替代的太阳。现在有了新的金乌，这太阳便被西王母收了起来，藏在昆仑地脉之中。

因为玉鼎，西王母也没摆什么架子。杨戬很轻松的就与师父一道见到了西王母。

这个曾经统帅所有女仙、压的天后嫉妒疯狂的女神生着一张美艳面孔，高鼻深目、燕妒莺惭，柔柔的黑色发丝打着卷，绕过肩头。多年的凌人地位让她纵使懒洋洋的被人侍候着也依旧看起来凛然不可侵犯。

杨戬瞥过一眼，只见得环绕着西王母的神仙有男有女，风格各异，但是各个美貌非常。

“玉鼎？”西王母慢慢咀嚼着每个音节，似是打趣又似是逗引。莹润指尖涂着雾一样若隐若现的粉，纤细手指撑着额头。她轻轻一摆手，环绕在她周围的仙子尽数伏下身子不敢动作。“还真是稀客。”

“你有何事来寻我？”

【一直忘了避雷。之前不喜欢生子，但是最近突然走上歪路了。会生一个，但是不会大篇幅的写，而是一笔带过。而且孩子会被送走，也不会有太多剧情。如果我能写完这本，会再写一个续本来写关于孩子的事。】

【昨天碰到神金了，真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