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驶出近一小时,全圆佑已看过窗外的寺庙、稻田,垃圾场和闹市区,每节车厢的门都四敞大开,像一张张嘴,永不闭合,只顾着吞没又吐出乘客,全圆佑在出神的时候想:即便他和陈姝现在跳下去,按速度推算,大概也会毫发无伤。
隔着半个车厢,很多红褐色的小点同橘色的宽袍汇合,是和尚和小沙弥,和尚挤进人群中,然后抓住外来人面孔,嘟囔着长串快速的缅甸话?还是佛经?眼看着和尚越靠越近,马上走到他们这一排,全圆佑突然问道。
全圆佑你会觉得害怕吗?这些化缘像抢劫的僧人。
鸡蛋的结构既坚硬又脆弱,用手没办法捏碎,摔在地上却很容易粉身碎骨。陈姝有幸目睹蛋液从破碎的外壳中淌出来,像人在流血,蛋黄是它的器官。我好想住进蛋壳里。陈姝声音很轻,透过阳光看见鸡蛋细细的脉纹,通明洁净地立在她手中,如果真的有生命在其中安睡就好了。
蛋很幸福。虽然这么说十分荒诞吧?脱离母体的时候它就不属于任何一个了。筑建家庭就像蛋壳破裂,小鸡从里面挣扎着出来,剥落出一地碎屑。不会伤痛吗,幼弱的身体,不会被锋利的壳割伤吗?和分娩是不一样的。它们才不会鲜血淋漓。
啊?她抽离对鸡蛋的凝视,首先惊喟。而后将鸡蛋往一边藏,狡黠地答他。
陈姝那只能双手奉上我的鸡蛋了。
她对宗教没有敬畏之心,只押平目光才堪堪捉住这些僧人的袍角,逆光角度,她觉得光秃秃的轮廓搞笑。
陈姝可是我不想诶,我能用缅甸语骂他们吗?
然后她低声吐出一串生涩缅语单词,不标准,也很迅速地溜走。是她出行前学会的唯一一句当地语言,以备所谓的不时之需。旁侧的当地人斜眼看她,她也不懂收声,曲起指节去敲全圆佑的手背,仗着当地人听不懂国语,她稍微加大音量。
陈姝全圆佑,你想要从这里跳下去吗?
好像在喧杂的车厢里算不得什么怪事,然而作为异邦人,探过来许多目光。可是陈姝毫不在意,她想要张开双臂,跳下去,如果能躺在铁轨上,如果能感受有什么东西碾过她,太阳、齿轮,她淋漓地活着。
陈姝这样他们就抓不住我们啦。
手背被钟陈姝敲击的时候,全圆佑缓慢眨了一次眼睛,似乎是种神经反应。她很瘦,指也纤长,曲起的那一块骨头,砸敲在全圆佑的手背上,就是稍纵即逝的触感,皮肤短暂的相接,也是短暂的链接,彼此间像生出无形的细丝。
当陈姝用生涩的缅甸话骂脏,她似乎快乐到颤抖,于是那细丝就颤动,于是,全圆佑构建出的温暖茧房就地动山摇。有赤脚的男人从僧群中挤出,全圆佑看到那人的脚毫无芥蒂的踩在脏污的车厢底,他皱眉了,又似乎没有,匪徒般的化缘浪潮紧随其后,靠近了全圆佑与钟陈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