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楹衣看着他惶恐的样子,神色稍缓,却并未完全放过这个话题。她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不,孙先生,你提醒得很有道理。”她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我的确……应该考虑婚事了。”
幕僚们面面相觑,一时不明白公主殿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否了联姻谢氏,为何又说要考虑婚事?
唯有萧楹衣自己知道,那一刻,她想到的绝非任何世家大族的公子。那抹月白的身影如此强势地盘踞在她心头,让她在权衡冰冷的利益时,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除了权力,她或许还渴望拥有别的什么。
一个能真正理解她、与她并肩、而非仅仅被她利用的人。
一个……像柳月那样的人。
但这个念头太过危险,也太过奢侈。她迅速将其压回心底最深处,重新披上冷静理智的外壳。
“此事容后再议,当务之急,是消化此次成果,稳定朝局。”她挥了挥手,结束了会议,“都退下吧。”
幕僚们恭敬退下,书房内重归寂静。
萧楹衣独自一人,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秋夜的凉风涌入,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和轻薄的纱衣衣袂。远处皇城的轮廓在月色下巍峨沉寂,如同蛰伏的巨兽。
她的婚事,从来不只是她个人的事,更是最重要的政治筹码。以前,她只想着如何用这个筹码换取最大的利益。可现在……
她抬起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唇角,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昨夜某人指腹微凉粗糙的触感。
“柳月……”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眸中神色变幻莫测,有野心,有算计,有探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掌控的、晦暗不明的悸动。
次日,永宁公主的车驾驶入皇城。
规格仪仗完全是北离嫡长公主应有的最高制式。华盖如云,侍卫肃穆,宫女环佩叮当。萧楹衣端坐于銮驾之中,发间金凤步摇熠熠生辉,米金纱衣在秋日骄阳下流转着璀璨却不刺目的光华。
她面容平静,凤眸微垂,仿佛只是例行入宫请安,丝毫看不出前些日子才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朝堂厮杀与内心的波澜起伏。
车驾所过之处,宫人内侍无不跪伏行礼,偷眼觑视的目光中充满了敬畏、恐惧,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这位正以雷霆手段攫取权力的公主殿下未来命运的好奇。
骄阳似火,将她銮驾的轮廓勾勒得如同燃烧的烈焰,一步步驶向那权力最核心、也最冰冷的所在。
凤鸟振翅,其所图,绝非寻常枝桠可栖。而那只清冷孤高的月下鸿鹄,又是否会为她停留?
皇宫大内,殿宇巍峨,琉璃瓦在秋日高照下反射着刺目的光,却驱不散那无处不在的、沉甸甸的威压与寂寥。
永宁公主的銮驾直至平清殿外方才停下。此处乃皇帝日常处理政务、接见近臣之所,非重大朝会,气氛比之金銮殿稍显随意,却更显天威咫尺。
殿外廊下,数位气息沉凝的内侍垂手侍立。
萧楹衣目不斜视,仪态万方地走下銮驾。发间金凤步摇轻晃,流苏折射着细碎金光,米金渐变纱衣逶迤于汉白玉石阶之上,庄重华美,每一步都带着嫡长公主应有的气度与威仪。
两侧宫人内侍跪伏一地,噤若寒蝉。
平清殿内,此地不似寻常宫殿的金碧辉煌,反而透着一股沉淀了岁月与权力的庄严肃穆。檀香袅袅,却压不住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威压。
北离当今皇帝正伏案批阅着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奏章。殿内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侍立在阴影中,那几位气息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
五大监之首,浊清,就静立在皇帝龙案三步之外。他一身华贵紫袍,银白长发一丝不苟地束于黑色高帽之下,面容沉稳如古井,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偶尔开阖间,泄露出历经无数风浪的老辣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精光。他像是一尊沉默的守护神,又像是盘踞在权力之巅的冰冷雕像。
一名小内侍悄无声息地快步进来,跪地低声禀报:“陛下,永宁公主殿下在外求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