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手中的朱笔未曾停歇,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仿佛那参劾永宁公主“手段酷烈、有失仁和”的折子不过是例行公事。
他从容批完最后一字,在朱砂洇开的尾端收住笔锋:查无实据,妄议亲王,罚俸半年。
直到这时,他才将朱笔搁在玉山笔架上,指尖轻揉眉心,倦意微微攀上面容。
“是楹衣来了?”他低声道,语气略显随意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快宣她进来。”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殿门开启,阳光涌入一瞬又被隔绝在外,萧楹衣缓步而入。
她已重新梳妆,发间金凤步摇轻晃,流苏摇曳,流转着低调而华贵的光泽。她步履从容,仪态万千,每一步都符合皇室嫡公主最完美的规范。
“儿臣参见父皇。”她盈盈下拜,声音清越悦耳,带着女儿家特有的、被娇养出来的糯软,仿佛只是寻常来向父亲请安。
“平身吧。”皇帝抬了抬手,目光落在女儿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几乎以假乱真的慈爱,“今日怎么有空到父皇这儿来了?听说你前几日身子不适,可大好了?”
他绝口不提青王之事,仿佛那场震动朝野的风波从未发生。
萧楹衣起身,走到御案旁,很是自然地替皇帝斟了一杯温热的参茶,动作亲昵又乖巧:“劳父皇挂心,不过是偶感风寒,已经无碍了。”
她微微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脸颊似乎飞起一抹极淡的红晕,声音也低了几分,“只是……只是近日心中有些烦扰,想……想请父皇为儿臣拿个主意。”
皇帝接过茶盏,指尖触及杯壁的温度,目光却未曾离开女儿的脸:“哦?朕的永宁还有烦心事了?说来给朕听听。”他语气轻松,如同寻常百姓家的父亲打趣女儿。
萧楹衣绞着手中的丝帕,一副小女儿情态,欲言又止,最终像是鼓足了勇气,声如蚊蚋却又足够清晰:“都不是……是,是儿臣……儿臣忽然觉得……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心疼,怪没意思的。”
“啪嗒。”一旁阴影中,掌印监浊心手中拂尘的玉柄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浊清公公的眼神依旧古井无波,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皇帝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眼底深处的探究却被完美掩盖:“这是好事啊!朕的女儿长大了。告诉父皇,是哪一家的儿郎如此幸运,能入得朕永宁的眼?”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几个顶级世家大族子弟的名字,甚至包括刚刚倒台的青王母族谢氏中那几个还算出色的年轻人。
他以为,以女儿的心性,必然会选择一个能给她带来最大助力的姻亲。
萧楹衣垂下眼睫,脸颊适时地飞起一抹极淡的红晕,手指绞着纱衣的袖口,声音也低了几分,带着少女的羞涩:“是……是儿臣在稷下学堂的一位同窗。”
“同窗?学堂里确实有不少青年才俊。”皇帝点头,鼓励她说下去。
“他……叫柳月。”
“柳月?”皇帝微微一怔,眉头不自觉地蹙起。这个名字无疑令他感到意外。
柳月公子,秀水山庄的少庄主。
他之所以知晓此人,全因他是李长生的弟子。虽说柳月出身江湖名门,师承一代宗师李长生,但秀水山庄在朝中并无半分实权。
他以为他这个野心勃勃的女儿,会选择一把最锋利的刀,或者一座最稳固的靠山。怎么会是柳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