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32

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天启城南门外，辽阔的平野上，黑压压的大军阵列森严，旌旗蔽空。阳光下，盔甲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长矛如林，肃杀之气冲霄而起，连秋风似乎都带上了铁锈的味道。

北离最精锐的部队之一，即将在他们的新统帅——永宁公主萧楹衣的带领下，开赴南境，迎战蠢蠢欲动的南诀大军！

城楼之上，皇帝萧重景一身龙袍，负手而立，面色沉凝，俯瞰着下方浩荡的军容。他的身侧，站着刚刚经历兄弟阋墙之痛、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挺直的琅琊王萧若风，以及一众神色各异的文武大臣。

其余的皇子……此刻还都躺在各自的府邸里呻吟，最严重的景玉王萧若瑾，更是只剩一口气吊着，太医署日夜不休，无人知其能否熬过此劫。

城楼下，无数天启百姓夹道相送，人声鼎沸。有担忧，有期盼，更有对那位红衣白马、即将远征的公主殿下的好奇与敬仰。欢呼声、祝福声、小儿的啼哭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庞大而嘈杂的声浪。

而在人群之外，临街的雕楼小筑二楼雅间，窗户洞开，几个身影正凭栏远眺。正是稷下学堂的几位公子：柳月、雷梦杀、墨晓黑、顾剑门、洛轩。

他们的目光，皆聚焦于大军阵前那最耀眼的存在。

萧楹衣今日未着繁复宫装，而是一身量身定制的火红铠甲！铠甲并非厚重笨拙之型，反而勾勒出她挺拔矫健的身姿，金线绣成的凤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未戴头盔，青丝高束成马尾，额间那点朱红愈发显得英气逼人。

她手持天斩剑，端坐于一匹神骏的白色战马之上，凤眸扫视全军，目光锐利如鹰，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统帅威严。

“呜——呜——呜——”

低沉雄浑的号角声响起，穿透云霄，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大军开拔的时刻到了！

萧楹衣拔出天斩剑，剑指南方，清越而充满力量的声音通过内力传遍三军：“出征！”

“吼！吼！吼！”万千将士齐声应和，声震四野，大地仿佛都在颤抖！

队伍开始缓缓移动，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向着南方迤逦而行。红衣白马的公主殿下，便是那最醒目的龙首。

雕楼小筑上，雷梦杀看得心潮澎湃，眼中闪烁着兴奋与向往的光芒。他看着队伍最前方那个英姿飒爽、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所有光华的身影，一股豪情壮志在胸中激荡，忍不住用力一拍栏杆，喃喃自语：“总有一天，我雷梦杀也要像她一样，统帅大军，守护这天下百姓！”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身旁的几人听到。

这时，一向沉默寡言的墨晓黑，目光却从远去的军队收回，落在了身边那个同样安静、戴着帷帽的月白身影上。他抱着剑，忽然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简洁低沉：

“你决定了？”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在场几人都瞬间明白——他问的是柳月，是否真的决定放弃学堂的清静超然，跟随那位野心勃勃的永宁公主，踏入南境那血腥的战场，卷入那无尽的权力纷争。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柳月帷帽轻纱微动，目光依旧追随着大军最前方那抹越来越远的红色身影，仿佛要将那身影刻入心底。良久，他才极轻地、却无比清晰地应了一声：

“嗯。”

没有解释，没有犹豫，只有一个字，却重逾千斤。

雷梦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用力拍了拍柳月的肩膀。顾剑门挑了挑眉，抱剑不语。洛轩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最终化为无声的祝福。

他们都知道，柳月一旦做出决定，便无人能更改。这是他的选择，走向那条与他本性看似相悖、却因一人而甘之如饴的路。

无需再多言语，少年之间的默契，尽在不言之中。

大军渐行渐远，最终化作天地交界处一道模糊的尘线。

城楼上的皇帝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萧若风握紧了拳，眼中情绪复杂。

雕楼小筑上，柳月缓缓收回目光，转身，月白的身影依旧清逸出尘。

“走吧。”他淡淡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决定去下一盘棋，而非奔赴一场战争。

身后，是他的同门，是他的兄弟。前方，是他的选择，是他的……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