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天启城的喧嚣,官道渐渐被崎岖山路取代。初冬的寒风已带了几分凛冽,官道两旁的山林褪尽了秋色,只余下嶙峋的枝干和深沉的墨绿。
然而,在这静谧的山林间,却有一幅极不寻常的画面。
四名身着统一靛蓝劲装、面容俊朗、身形健硕的青年男子,正施展着绝顶轻功,足尖轻盈地点在树梢枝叶之上,如履平地般在山林间飞速穿梭。他们配合默契,气息沉稳,显然皆是高手。
而他们肩上,稳稳抬着一顶精致华美得如同艺术品的轿辇。轿辇通体以白色为主,浅金色雕花细腻繁复,四角飞檐悬挂着细密的流苏,随风轻扬。淡蓝色的纱幔垂落,将轿内景象遮掩得朦朦胧胧,唯见一个风姿绰约的模糊身影端坐其中,宛如仙踪缥缈。
轿辇前方,一个扎着双鬟、缀着银饰红流苏的小丫头,身法灵动如林间小鹿,轻松地在前引路,正是柳月的小书童灵素。
这一行人格外奇特,却又奇异地与这山林秋色融为一体,仿佛从古画中走出。
轿辇之内,柳月一袭素白长衣,外罩轻纱,帷帽低垂,遮住了惊世容颜。他姿态闲适地倚靠着,指尖夹着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正对着面前一张小巧玲珑的磁石棋盘,自己与自己对弈。外界飞速掠过的景色,似乎丝毫不能扰乱他半分心绪。
他的轿辇远远缀在南征大军的后方,既不靠近,也不远离。直到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前方辽阔之地亮起连绵如星火的军营灯火,大军安营扎寨完毕,那顶白色的轿辇才如同夜归的仙鹤,翩然降至营地大门之外。
把守营门的士兵早已被这独特的出行方式惊动,待看清轿辇模样,脸上皆露出敬畏又了然的神色——是那位柳月公子的座驾。天下间,再无第二人有这般排场。
无需多言,士兵立刻向内通报。不过片刻,一队身着轻甲、英姿飒爽的女兵便快步而出,为首的女卫长对着轿辇恭敬行礼:“殿下已吩咐过,公子请随末将来。”
轿辇被直接抬入了营地核心区域,停在了主帅大帐之外。灵素蹦跳着掀开轿帘,柳月缓步而下,月白的身影在火把光芒下更显清逸出尘,与周围肃杀的军营氛围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地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他并未多言,只对那女卫长微微颔首,便掀帘步入了大帐。
帐内空间宽敞,灯火通明,布置却简洁硬朗,符合行军风格。一侧设有沙盘舆图,另一侧则用一架屏风隔出了休息区域。柳月目光扫过,并未见到萧楹衣的身影,想来她仍在处理军务。
他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走到帐中案几旁坐下。案上早已备好了热茶和点心,显然是萧楹衣提前吩咐的。他执起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香清冽,是上好的雪顶含翠。
随后,柳月又从袖中取出那副小巧棋盘,继续那盘未尽的棋局,自己与自己厮杀,神态专注而宁静,仿佛身处雅室而非军营。
夜深时分,帐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和甲胄轻微的摩擦声。
帐帘掀开,一身戎装未褪、眉宇间带着些许疲惫却更显锐利的萧楹衣走了进来。她看到帐中安然对弈的柳月,脚步微顿,冰冷的眸光似乎柔和了一瞬。
“回来了?”柳月并未抬头,指尖落下一子,声音透过帷帽传来,依旧慵懒。
“嗯。”萧楹衣应了一声,将佩剑解下放在架子上,径直走向屏风之后。后面很快传来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和水声——亲兵早已备好了沐浴的热水。
柳月依旧专注于棋局,仿佛并未听见那令人浮想联翩的声响。只有偶尔微微停滞的指尖,泄露了那么一丝不平静。
良久,水声停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