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波次克”庄园绕云而过,穿梭几百公里,巨大的翅膀缓缓收起降落,停在了离【裂缝】不远处的高山前的坡上。
这里地势高,可以看见不远处的N市建筑,以及更远处的城市边缘。
近处的【裂缝】依旧源源不断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路斯温厌恶地皱眉,他十分不喜这些完全不似人类文明的东西,那是害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微风顺着卷来些许尘土,阁楼的顶部窗户轻轻打开一条缝,露出半张雪白的脸。
路斯温立即扭头,注视着上方的人:“大人。”
那条缝又推开了些许,露出更大的画面,紫色的冥蝶绕着那人的眼尾轻轻飞舞,优美的尾部划出鸢尾花一般的线条,紫色如水晶一样透彻漂亮的眼瞳泛着笑意。
“我已经和她见过面了。不愧是另一个我,很是冷静。”
路斯温撩开门帘进去,很快顺着阶梯来到阁楼。
进门就觉香气迷蒙,酥骨甜软,淡淡的烟气打着圈飞向天花板,少女懒洋洋撑着脑袋坐在椅子上。
只见她身上穿着精良的作战服,窄袖紧致,长腿束在紧致的裤腿里,长靴到大腿,紧紧勒着布料,呈现出略显暧昧的幅度,全身没有一丝展露的肌肤,长发披散着,昏暗中,只能看见那只淬炼到极致的紫眸。
如果傅签在场的话,怕是会惊掉下巴,也会明白之前路斯温说的那句话什么意思。
眼前这人与江万法几乎一模一样,除了那极其特色的紫色眼睛。
路斯温看着她的容颜,无论多少次,他还是会被对方笑意中透露的压迫惊得不敢直视,微微低下眸,声音温润:“她和您什么关系?”
“她是另一个我,当然也不全一样的。”宿轻轻抬眸,笑意始终盛在眼眸里,与江万法那种寡淡完全不同:“她意识到了我的存在,上来找我喝了杯茶。聊得很投机,她知道我是谁,我的目的,我的一切,同样的,我也了解她。”
“当计划一步步落实,相同的两个人从两端下棋直到重合……她就明白了我的用意。”
“大人,您与她并不敌对?”
“我们本就一体,或许会有摩擦分歧吧。但那又如何呢?帮助或者阻止,都只是计划的一部分。”宿的眼眸在黑暗里明亮。
“真有趣啊,在这个破落的时空里看见另一个自己……”
透过指缝,紫色的幽光燃烧着,在夜色里扑闪着秀丽的骨翅。她轻轻伸手,蝴蝶停在了修长的指节上,黑色手套包裹得严密,但蝴蝶仍不愿离开尽力嗅闻着那透过布料的香气。
时空里容不下两个相同数据,到底谁是被淘汰的劣质品?
“好了。你去忙自己的事吧,我要休息了。”宿摆了摆手。
路斯温闻言顺从下去了。他转过圆圈楼梯,走下长廊,最终来到地下室。
游戏的二楼其实是镶嵌在地下室的,这座庄园的设计艺术,足以将人的眼睛蒙蔽,更何况,随着异变,庄园很多地方,已经衍生了奇怪东西。就如曾经的妹妹一样……
光照不到的地方,没有人常待的角落,因为不被打扰而滋生着邪恶的生灵,它们与这座诡谲的庄园一起存在着。而他只能与孤魂共游。
脚步声缓缓停下,他站定在巨大的奄奄一息的野兽面前。
他已经很久没有来看过她了,尚存人类意识的小女孩或许会让他想起曾经的欢乐时光,但剥离了人类形态的野兽,只会让他厌恶。
以前多快乐,现在就有多痛苦……
路斯温眸光微动,落在它脖颈间的金环上,上面还沾有血迹,在夜色里泛着光。野兽闭着眼,胸口起伏着,出气多进气少。
他还记得这是冼不拘手里的法宝,她身边一行人拼命夺下的宝物,甚至为此牺牲了平秋最重要的人……想到这,不由垂眸。没想到竟然落在这了。
将金环取下,在手里掂了掂,有点重量,色泽不错。他收起来,蹲下身子抚摸野兽的脑袋,看它在不安的噩梦里甩着耳朵,鼻息粗重。
“莉莉丝,你做错了事就该接受惩罚。我也想要把你放出来的。可你太不听话了……”
放出来便是嘶吼,饥饿,猩红的眼睛看着他像在挑衅又像在哀求,在他动摇的时刻,又变成那个天真的甜美孩童乞求着食物。
她根本没有悔过之心!她只会不停地索取着,恶劣地吸食最亲近之人的血液,但却从不会为他们的死亡流一滴眼泪!她不认为自己错了,也不为所有人伤心着,可明明一切都是源自她,所有悲剧都是因为她。要是她没有发生异变,那么他现在不需要如此痛苦!这般天真到残忍的孩子,是他过去的噩梦!
杀了她吧,杀了她吧。你已经够累了,你的所亲所爱都死在她身上。
那恶鬼一般的声音不断回响。
可是没有人天生就是如此恶劣!莉莉丝以前也是个好孩子啊……路斯温的手在颤抖着,他低下头,抚摸着它染血的皮毛,深重的血腥气就像尖刺一样刺入他的肺腑,血雾浓重,掩盖了所有的神情。
莉莉丝以前,也会转着圈喊他哥哥,会拉着母亲求夸奖,会坐在父亲的肩上甜甜地笑……所有的悲剧都不是因为她,是末世,是这个该死的末世!
这个无端发生的噩梦降临,毁掉了他的一切!
而他再也找不回爱的人了。
他猛地咳出一口血,站起身让人把它关回去。惨白脸色的仆人双双拉扯着野兽的四肢,走向长廊深处。不甘,愤怒,怨恨……他会推翻末世……只要有她。
他的视线上移,窗外,一截修长的小腿垂了下来,落下一片阴影,对方躺在上面阳台上,风吹过掀起些许露出的衣角,撑着脑袋,紫色的眼睛含着温吞的笑意。
宿……这个自称来自异时空的女人。
是他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了。
“大人,你不是去休息了吗?”路斯温没有任何异常,就像刚才的话被她听见也无所谓一样。
反正他的情况,对方已经了解得大差不差了。
末世不久后,久久没有生气的庄园迎来了夏夜里的不速之客。对方没有任何身份,称自己是过路人,来此借宿。路斯温意外地没有任何戒备地答应了,入住后两人相处,路斯温越发觉得这人的强大和古怪。久而久之,也听令于她。
她理解路斯温的痛苦,也明白末世的残酷,她安然倾听着一切,也漠然观看着所有。
路斯温在她身上找到了一丝无法形容的神秘和安心,对方的一举一动都仿佛是看客一样。
她好像真的不属于这里,所以才别无所求,也因此,对他毫无威胁。
“本来应该去睡的,但听见下面有动静。”宿轻轻晃了晃腿,收束紧致的裤腿干净利落,长发随着风飘起又落下,她换了个姿势,悠闲倒吊在阳台栏杆上。
盯着她奇异的幽紫眼眸,只听她轻轻启唇,笑着:“当初我来时你看上去快要死了,现在眼里充满仇恨和不甘的样子,真是好看啊。”
路斯温眸光微动,回应:“是大人开导的好,才不至于蠢笨。”
“我们一样吗?”不清不楚的一句话。
路斯温下意识反问:“嗯?”
“那个女生,和我一样吗?”宿懒洋洋看着他,似乎在观察他的表情。
路斯温很快反应过来。江万法给他的印象沉默寡言,是个聪明人,但给人的人情味比眼前人还要稀薄,就像一具……会说话会走路的尸体一样。
“不一样……说不出来,但偏偏,也很相似。”路斯温眯眼。
“哦?”
“因为我看不透她就像看不透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