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车碾过积水潭时,林芸生嗅到了陈嘉初校服上淡淡的雪松香。这种昂贵熏香的味道与老城区腐烂的梧桐叶气息格格不入,让她想起医院走廊里永远散不尽的消毒水味。
"地址。"陈嘉初的声音混在引擎声里,后视镜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湿透的衬衫贴在背上泛起寒意,林芸生盯着仪表盘上跳动的红色指针。后腰处传来少年温热的体温,像暗夜里蛊惑人心的火种。"让我下车。"
急刹车的惯性让她撞上陈嘉初的后背。少年转身时,锁骨处的银链滑出衣领,吊坠是枚老旧的机车齿轮。"知道这是哪里吗?"他指着前方漆黑的小巷,"上月刚出了碎尸案。"
林芸生跳下车时踩到松动的窨井盖,积水溅在陈嘉初定制球鞋上。她望着水洼里摇晃的月光,突然想起被碾碎的钢笔——父亲留给她最后的东西,此刻正支离破碎地躺在某个积水的公交站。
"林芸生。"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双木林,草头芸。"
少年嗤笑一声,长腿支着车身,指尖在油箱盖上有节奏地敲打。远处传来野猫厮打的尖叫声,混着他腕表轻微的滴答声。"陈嘉初。"他摘下黑色皮质手套,露出虎口处狰狞的疤痕,"嘉奖的嘉,最初的初。"
路灯突然闪烁起来,林芸生看见他身后斑驳的墙面上贴满治疗性病的广告。外婆家阁楼的老式挂钟突然在记忆里敲响,她转身走向巷口的24小时药店,塑料拖鞋在积水里发出黏腻的声响。
陈嘉初的机车横挡在药店门前时,惊动了趴在收银台打盹的老板娘。"两盒氯雷他定。"林芸生将硬币按在玻璃柜台上,指甲缝里还沾着钢笔碎屑的金属粉末。
"哮喘药?"陈嘉初拿起药盒对着灯光转动,"你喘得挺好啊。"他故意贴近她耳边低语,却看见少女后颈暴起的青筋突然抽搐了一下。
玻璃柜台下的手机突然震动,林芸生瞥见"外婆"的来电显示。她抓起药盒往外跑时,陈嘉初已经跨坐在机车上,指尖转着串锈迹斑斑的钥匙。"南亭路78号。"她报出地址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阁楼窗户贴米奇贴纸的那间。"
机车冲进雨幕时,陈嘉初的笑声被风吹得支离破碎。林芸生攥着药盒的手心渗出冷汗,那些被雨水泡发的牛皮癣广告突然活过来似的,在视网膜上投下扭曲的阴影。
老式居民楼的铁门在午夜发出垂死的呻吟。林生摸黑爬上楼梯时,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声逐层亮起,又在身后次第熄灭。阁楼门缝里渗出昏黄的光,混着中药罐沸腾的苦涩气息。
"芸芸?"外婆佝偻着背从藤椅上起身,手里还攥着织到一半的毛线袜,"怎么淋成这样......"
林芸生沉默地擦着头发,目光落在窗台晾晒的陈皮上。月光透过米奇贴纸的耳朵缺口,在地板上投下滑稽的阴影。她突然想起陈嘉初的吊坠在暗夜里泛着的冷光,像极了父亲修理厂里那些废弃的齿轮。
凌晨三点,楼下传来机车的轰鸣。林芸生掀开窗帘时,陈嘉初正仰头望着她的窗口。少年指间明明灭灭的烟头在雨丝中闪烁,仿佛黑暗里唯一的星火。他举起手机晃了晃,泛着蓝光的屏幕上是半小时前发送的好友申请——验证消息栏里写着:82%的凶杀案发生在熟人之间。
外婆的咳嗽声从隔壁传来,林芸生熄掉手机屏幕。黑暗中,被碾碎的钢笔零件在帆布包里发出细微的响动。她摸到藏在枕头下的美工刀,刀刃上映出窗外少年模糊的身影,正在暴雨里用手指对着阁楼比划射击的姿势。
晨光初现时,林芸生发现窗台上放着个牛皮纸袋。沾满雨水的袋子里,被碾成两截的钢笔被金缮工艺修补出蜿蜒的金线,旁边躺着枚齿轮吊坠。晨跑的老人们议论着凌晨扰民的机车声,说看到有个浑身湿透的男生在7-11门口跟人打架,起因是抢最后一份关东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