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稍一动作,杨相那老狐狸就坐不住了。为了劾掉杨相的左膀右臂程公,存嘉,我和幕僚足足谋划了七年,至曲寒江反叛,才是杨相真正图穷匕见。我若不以雷霆之势镇压,那我可真要兵败山倒,捐此一命了。”
他问你:“元存嘉,你有没有想过?这场政斗,如果我失败了,你的结局会怎样?以你我的关系,你会有命活吗?恐怕你还不如他柳东山!”
你嘴唇嗫嚅着,你想说,唐纶不可能失败。纵使唐纶失败了,柳一川一定肯留你一条性命。可,至于唐纶,谁都知道打击政敌的最好办法是什么——斩草除根。
你终究什么话都没说。你病了。
但柳一川流放安南启程之前,你还是撑着病体去送他,即使柳一川是个罪人。
你永远不会忘记至德二年的那个春天,你更不会忘记至德七年这个凄冷的秋天。你把一本自己手书的《栗县俗人记》送给柳一川,并承诺:“东山兄,仆会替你照顾家人。”
柳一川接过你送给他的书和包袱(其实你在里面塞了好些银钱——几乎是你全部的积蓄)。他低头看着“栗县俗人记”几个字,爱惜地抚了抚书皮。再抬起头时,他拒绝了你。他说:“存嘉,便不麻烦你了。我与拙荆,在曲杨未起事时,便已和离了。就是与你,存嘉,我们也一别两宽、各自欢喜罢。”说着,柳一川收好你给他的东西,毅然转身,头也不回地随着押送他去安南流放的人走了。
这一回,换你送他。阿甲劝你:“柳大人他们已经走远了。郎君,我们回吧。”你心道:这一次终于是柳东山走远了,而我,是个被留在原地的人。
待你病好的第一次上朝。你虽跪在宣政殿外,你也知道,朝堂上的许多人,你都不认识,你最熟悉的那个朋友,是再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了。因为,柳一川的判决文书上写着“遇赦不赦”几个字。
你满心茫然,仿佛一只失巢倦鸟。景色翳翳,你抚着东郊客舍的那棵橘树,喃喃道:“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橘树回你以一枚被鸟雀啄食腐坏的烂橘。
“乓”地一声砸在地上。仿佛一颗心,轰然破碎。
可你还是在做碌碌无为的水部员外郎,你仍寄身东郊客舍,偶尔,被阿甲或者唐纶偷渡去吴王府,与吴王度或者不度一夜春宵。在给何君寄去的信件里,你坦言,对于做官,你已感到疲惫。何君大概过得不算如意,他给你的回信里也说,他想归隐了。
你在又一封寄去栗县的信里甚至建议何君,要不然你们两个一同辞官归隐西山好了。
可你,有没有考虑过唐纶的想法?
又一次的大朝会,你浑浑噩噩地上朝。堂上唐纶与省部官员论政,说起一个你至今已忘了的话题,你不知怎地,好似鬼使神差一般,竟当庭顶撞唐纶、毫不留情地驳斥他的观点。
满朝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