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恪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可能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他的太阳穴在跳着疼。他给老李打了一个电话,但是对方没有接,江恪揉着脑袋坐起来,盯着墙角发呆,看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他进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正站在镜子前打领带的时候,老李回电话过来了:“江少,您有什么事情吗?”“那家夜店……”江恪思索道,“经理电话有吗?”
江恪不一会儿就收到了老李发来的电话号码。他转到键盘界面打过去,没一会儿就被接通:“喂,是哪位?”江恪也不跟他绕弯子:“你开个价,柏闻我要买下来。”经理有些犹豫。柏闻是他的摇钱树,他要是离开,经理一时间还找不到能替代他的。但是他也没办法正面拒绝:“我帮您问问。”
“我是什么货物吗?”柏闻轻笑。他指尖夹着一支烟,烟雾袅袅升起。柏闻看着燃烧的烟头,眼中神色不明,好像是在思考些什么。经理半弯着腰:“所以你看我是回绝……”“开个你自己满意的价,他要是还要我,你就定了这笔生意吧。对了,别告诉他我没跟人睡过的事情。”柏闻摁灭烟头,上下扫视了经理一眼,最终定在对方一直不停揉搓的手上,然后离开了。
江恪当天晚上又去了一趟那家夜店,他看到经理殷切的神情,也懒得废话:“多少钱?”经理搓着手,和江恪绕着弯:“您看啊,柏闻是我们店里的头牌,要是他走了,大半的顾客都要走……”“五百万。”江恪叼了支烟,点上火,“够不够?”“够够够,肯定是够了。”经理没想到柏闻能卖这么多钱,他当初买下柏闻的时候连两百万都没有花到。这会儿他一听江恪直接开了五百万的价,生怕江恪反悔,连忙连声答应着。
柏闻在自己的化妆间里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他的东西不多,只是些衣物,其余的早就在当年卖房子的时候留在屋子里了。甚至就连要收拾的衣物也不多,大多数都在他当年买下的那间一居室的小房子里。这十年来柏闻添置的多是旗袍,常服都是十几年前的款式,手上常拿着的小扇还是柏母留下的,唯一值钱的是高跟鞋,是十几年前刚陪酒的时候定做的。柏闻拉着行李箱,站在化妆间门口回头望着冷清的室内,心里有些空荡荡的。柏闻回想起自己在这里的十年,突然发觉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感觉发生了很多事情,可记忆却告诉他,他什么都没有经历过。
柏闻低下头笑了起来。
糊里糊涂过了十年,最终什么都没有留下。
江恪在夜店门外等着柏闻,手指尖夹着一支烟,食指时不时弹一下烟灰。他靠在车头,眼睛紧紧盯着夜店的大门,生怕柏闻从里面走出来时,因为他没有看到而错过。柏闻踩着绒面高跟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江恪。他看着江恪一身西装,唇边咬着烟,双腿交叉着站立,后腰靠在车门上。柏闻忽然觉得,隔在他与江恪之间的,不是这短短的人行道,也不是那漫长的十年。人行道上人来人往,人流中柏闻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站在那儿的江恪。
十年,什么都变了,也什么都没变。
江恪看到柏闻,把没抽完的烟扔到脚下踩灭了,随后他拉开副驾驶的门:“你……”怎么说都显得生疏,江恪干脆闭上了嘴。柏闻看着江恪那副愣头青的模样,展开小扇挡住下半张脸,语气轻佻着故意逗他:“想让我坐副驾驶啊?”江恪闷声答道:“嗯。”他伸手接下柏闻的行李箱,打开后备箱把箱子放了进去。柏闻也不和他推拒,自己坐进了副驾驶。他从车扣里翻出一包香烟,也没看上面的字就直接抽了一支出来放到嘴边叼住,点烟的时候吸进去一口气,薄荷的清凉味道直冲天灵盖。柏闻没个防备,被呛得鼻子发酸。
江恪放好柏闻的行李,坐进驾驶座,看见柏闻正皱着鼻子,手在面前扇着。一看柏闻右手点着的香烟,江恪便明白了。他把香烟从柏闻手里拿走,动作自然地咬在齿间,然后从后座捞了一瓶水递给柏闻。柏闻咳着问江恪:“你现在还抽这么冲的烟?”江恪发动汽车,车灯亮起,照明了前方的路:“这个是放车上抽的,有时候开车太累了,会抽一根提提神。”柏闻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公路上,柏闻闭上眼睛假寐。过了没多久车子好像停了下来,柏闻听到江恪下车,从后座拿了什么东西,然后拉开副驾驶的门,盖在了他的身上。原来是拿毯子啊,柏闻心想。柔软的毯子盖在身上,挡了些夜里的寒凉,柏闻把头偏向车窗,眼角有泪滴滑落。
江恪,柏闻暗道,别对我这么好,我会误会的。
车子走走停停许久,才在一个地方停下来。江恪将车子熄火,柏闻听到后睁开双眼,他刚想问这是哪儿,却发现江恪带他来的地方对于他而言格外熟悉——是他现在住着的房子的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