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

“对于后宫这些习惯忍耐，习惯被压迫的女人来说，温水煮青蛙，可能死前，她们都不会为自己发出哪怕一声叫喊。”

“唯有激进，骤然的激进。才会让她们有了此诚危急存亡之秋的想法，才会鼓起勇气，愿意抛开所有，为自己拼一回。”

“越不被当人。”

“越能有勇气，做回人。”

琅嬅从不打无准备之仗，说话都是有谱的，她说慈宁宫热闹，那就是真的热闹，阵仗大到第二天皇上就耐不住过来问。

太后脸上扬着照常的和善微笑:“平日哀家除了你和皇后，也就见一些皇子皇孙，天长地久的，哀家自己也觉偏心，又找不到机会开口，怕她们久不见哀家，生分之下难免拘束。”

“倒是昨儿，庆贵人和令妃合计研制了一款熏香，据说是用鲜花汁子调的，闻着很是新奇，想着带来给哀家看个新鲜，便也带动了另外几个和她年纪相仿的一同。她们一片孝心，见了哀家也不怯场，很合哀家胃口，遂多聊了会，竟也惊动了皇上。”

她娓娓道来，语气不徐不缓，和皇帝打听到的并无区别，但这件事能够发生，太后如此心平气和地谈起，便是最大的诡异了。

她既摆出慈母相，皇帝也照常演他的大孝子:“皇额娘心怀天下，常年为大清为儿臣祈福，已是天下万民，亦是朕的福泽。眼下连后宫嫔妃们的一时兴起，您也愿意包容，儿臣心中感激，却也怕开了这口子，以后类似的事情会更多，扰了慈宁宫的清净，不利于您凤体康健。”

哪怕她说的都是事实，皇帝对每一个字都嗤之以鼻。当年被收回权利失了耳目，不是她自己放出噱头，从此潜心礼佛，非要事不得叨扰吗？他们母子各取所需，她这个皇额娘从来都只是表面功夫，十年之后想起来自己是天下之母，想要释放善意了，要与嫔妃同乐了？

这种纡尊降贵的事情，说这个从来追求利益的女人乐得干？他还没有病到那个地步！

“你的顾虑，便是当年哀家的考虑。”太后抬一抬眼，端的是大彻大悟，“但此一时彼一时，人总是会变的。曾经的哀家也以为花团锦簇的热闹不再适合我了，但昨儿见了那么多张如花面孔，不是穿着吉服，不是大场面互相端着说些吉祥话，在哀家跟前叽叽喳喳的。”

“她们那快活的模样，让哀家想起从前那些过往，那些被弃之脑后的，属于年轻人的把戏，我也爱不释手过。哀家心下高兴，觉得整颗心都年轻了些，何来打扰之说呢。”

太后说着，眉眼中有真切的喜悦，亦有对往事的追忆，这些都是做不得假的。距弘历为帝也才过去了十年余，昔年熹妃盛宠，尤胜过华妃。执掌六宫的副后，永寿宫日日都有来晨昏定省的嫔妃。

他都记得个中细节，当事人怎能忘怀呢？享受过锦绣繁华的人怎会甘愿平淡，怎会坐视岁月匆匆她独老？

然而皇帝的回应，只是唇边看似诚惶诚恐的弧度:“皇额娘说这些，便是责怪儿臣平时陪伴您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