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饮长江水

“皇帝怎会如此想？”

这样的送命题，也只有礼法上的太后能面不改色地应下来:“无论何时都要以江山为重，皇帝更是重中之重。哀家顶着太后的名头，平日享受的孝道供奉，已然是世间女子之最，若再欲壑难填、贪心不足，可是要遭天谴的，哀家又岂是那鼠目寸光之人？”

“正因明白皇帝日理万机，龙体与国事面前，一切都要让步，乍听得你那道圣旨，哀家才会与皇后一般，不作反声，全权支持。”

“但，哀家理解，皇后支持，后宫这些孩子们的寂寞却实实在在亟待安慰。她们不能常去打搅皇上……”贵妇人的口吻如和风细柔绵绵，只有对嫔妃们的心疼，“想来和哀家说说话，也能实在给哀家带来消遣，为何要拒绝呢？”

消遣？你是指那鲜花汁子的香水？当年宠冠六宫的副后，现在众女之尊的太后，是没见过好东西吗？

皇帝还不清楚庆贵人什么心理，哪怕他一年也见不到对方两回。她初入宫只是常在，和其他女子相比并无明显优势，多年来只升了一级，后攀附着令妃，加上宫规森严，严禁争宠吃醋之事，倒也活得滋润。

然而许是这次的事情刺激到了她，让她动了其他的脑筋。令妃得宠是不假，可皇上一句话，也要乖乖服从，依附太后却是不需要考虑那么多的啊，孝道与礼法在上，她若是能得太后的青睐，便是皇上最终依旧没看上她，也比当令妃的跟班强多了不是？

皇帝记性极好，知道他名义上的母亲，曾经有位情同姐妹的存在惠妃，也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得先帝宠爱，是另辟蹊径去找了太后，才在彼时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有了安稳之处。她的选择固然机敏，也不是人人能效仿的啊？陆沐萍自己有没有想过她和沈眉庄之间的差距啊？

太后怎么就还如了她的愿？她没分寸你也眼花？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道理皇帝懂。但蹊跷到这个地步，他第一时间升起的不是警惕，而是发笑。

他真的觉得这一切都挺滑稽可笑的:“永璋婚事尘埃落定，皇额娘亲眼见证他与福晋许下白头之约。自那之后，您的心态便发生了许多变化，从前推拒的，不曾过问的一些小事，如今也都有了兴趣。”

太后一点不慌，笑问:“皇帝可是看着哀家陌生了？”

“怎会？您常年为国祈福，朕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只怕您过于操劳，更深深明白，岁月推移，故人如风中落叶陆续凋零，您心中的苦楚寂寞，一点不比那些嫔妃们少。您想过得热闹一些，想让自己年轻一些，朕全力支持。朕也知，好的心态比什么灵芝人参都能延年益寿。若您能保持身体康健，让儿臣能够长久尽孝，求之不得。”

任何事发生背后都有它的道理，就像太后如今演这一出，也只是因为不甘寂寞。皇帝疏忽了，纵使有些东西在他看来如过家家一般幼稚地令人生笑，那是因为他自己拥有许许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