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皇帝本人也斩钉截铁回复了它:“自然不是，朕做任何事，包括现在的情绪，都是有理可寻。”

他就是不高兴，他承认。他更承认，不只是在妃子面前，对于王公大臣，他也不止一次起过类似的复杂念头。他很早就知道，皇帝是孤家寡人，不是说所有人对他而言都是敌人，是所有人，都没有与他结盟，与他并肩，与他共立权利之巅的资格，他们都只是自己的奴才，依他命而行。

但是，一昧地服从他不高兴，有了自己的思想，他也不高兴。作为奴才，太过强大了他不欢喜，要当最称职的工匠将这多余横出来的枝丫修正。

但太过弱小了，或者说让他误以为很强大，做好了准备却发现只是个唬人玩的纸老虎，他就更不高兴了。有些时候他会想，人为什么不能如同匠人手中的泥，想要它外壳坚硬就少加些水，不需要它那么扎手便多加些水，变成可以随意捏造塑型的软柿子，周而复始。

过分吗？对于寻常人来说确实力不能及，可他是帝王啊，这个世界上权利最大的人，敢说只有他当皇上的时候这样想过？始皇陵里陪葬了那么多兵马俑，不是嬴政看重这些泥胎木偶只听从他一人命令，绝无背叛忤逆之理，难道是因为他突发奇想，下辈子想当个手艺人吗？

那么现在再回到那个问题？他该不该生气？

应该，太应该了，不过一段时日没管，这些女人，又一次让他开了眼界。他从不是肯吃亏的人，他也可以做到任何事情。只要他想，他现在就可以跑到慈宁宫面见太后把场子找回来。

但这实在太上不得台面了，皇帝虽然恼怒，到底身为上位者，没让这情绪将自己的理智支配。手中权利固然庞大，但它一时半刻已经没有扩张的空间了，他想维护加固自己的威严，就要确保明面上自己的言行没有出错的地方。

简而言之，就算这世上已经无人能欺他半分，皇上地位也要，好处也要，名也要，什么都要。只有别人不识好歹冒犯到他的，没有他睚眦必报记仇的。显然，现在冒着触犯孝道的风险去找太后，无疑是与他一直以来遵循的守则相悖。

皇帝吸了一口气，深深平复了呼吸。他本就不是冲动的人，如今更是告诉自己，不争一时之利，不逞一时之气。她们是让你不痛快了，而作为帝王，想要报复惩戒一个人，有的是时间和机会，这次就先搁置。

如此两遍，感觉胸膛火气逐渐平复，他终于是能腾出心神，一手撑额，一手去抓桌上的茶盏。

茶水入喉，他看着被合上的书卷，想起先前的好心情，眉头又不禁轻微地跳了一下。庆嫔虽然足够令人气恼，太后更是罪魁祸首，都怪她那措不及防地一手封嫔，整得他以为有什么大动作，疑心病都犯了。

等等。

他手一停。

上回他疑心的，是谁来着？

好容易离了养心殿的地界，庆嫔的侍女忍不住回头，小心地望了一眼那金碧辉煌的宫殿又迅速转回，极其紧张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