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0，明月高悬，风吹落叶。

公交驶进白沙路3号街站台，车上走下来一个16岁的俏丽身影。

秋菏市圣心人民医院。

菲欧娜碎步奔向401病房，将一日烦恼连同书包重量一并抛之脑后。

病房前，她将眼前几根垂发别过耳后，整理表情，轻轻推开房门。

“奶奶！”菲欧娜轻声。

床上老人慈祥一笑，“放学啦？”

菲欧娜扎进怀里，考拉栖树般环住其瘦弱的身躯，“奶奶~

老师又拖堂。”

没等她继续撒娇，就听有人敲了三下门。

菲欧娜回头望去，艾米莉身着护士装，略有歉意地一笑，“老人家，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您。您的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明天一早就能走。”

奶奶答应地“哎”了一声。

艾米莉笑着将一张文件递到菲欧娜手中，“小姑娘这么懂事，我猜……明早你一定会来帮忙吧？”

“我会和老师请假的。”

菲欧娜望着手中的出院手续，担忧地问：“可是姐姐，那天我听巴尔克爷爷说，出院时间是一周以后？”

“你奶奶的病情好转了，本来我不放心，想多留几天观察观察，可是呀。”

艾米莉笑出声，“她想到她的小孙女临近期中考试，不方便照顾，屡次向我们院长申请了提前出院，我们拗不过她，经过多项检查后，确定了老人家出行无碍，就同意了。”

“好了，我还有事。小妹妹，早点回家，注意安全。”说完，她便走了。

菲欧娜点点头，心里涌上一番难以言表的滋味。

父亲失踪，爷爷早在她出生之前就离世，外公外婆在外地，母亲也……

她从小与奶奶相依为命。

两人身体都不怎么好，尤其是奶奶，肺结核的病痛常常伴随着她，即便已经好转，菲欧娜还是担心病情复发。

奶奶住院，菲欧娜总会趁着假期前来照顾。

病势最重的那几天，菲欧娜总是在放学以后搭十几分钟的路程来探望，回到家已是10点半。

如果有需要，菲欧娜会放弃午饭和午休时间，向老师请两小时的假，校长见她乖巧，成绩也一直稳定在年级前20，就给予了她“因特殊情况离校可以不用向学校报备”的特权。

因为想念，哪怕病势不重，她偶尔也会来边写作业边和奶奶聊天。

好在病房三个床位，只有奶奶一人居住，菲欧娜不用担心赶不上末班车，在此留宿。

时间久了，同部的医生护士、医院的院长和邻房的病人及家属，都得知了这位冰雪聪明、乖巧懂事的小女孩，名叫菲欧娜.吉尔曼。

今晚，她不得不回家了。

401病房新入住了两位病人。

一位是年上古稀的老妇人。

另一位……单子上明明写的是“38岁”，身上骨骼却疲惫地撑起她松垮的肌肉，长发披肩，双眼空洞无神，萎靡不振。

这张脸……

菲欧娜一眼看上去，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心底莫名生出一种抵触的感觉。

她在心里狂扇自己巴掌：不能以貌取人！不能以貌取人！不能以貌取人！

可她忍不住看向那名妇女的眼睛，就像在凝视一个黑洞。

菲欧娜移开视线，紧接着，一股阴冷攀上血管，使体温都降下半点。

这种感觉让她想到了萨菲尔。

她不自觉地看向地板，瞧见了影子，才放下心来。

正坐立难安时，奶奶的嗓音安抚了她的情绪，“哎呦，这孩子怎么这么瘦啊？”

菲欧娜没来及扶住起身的奶奶，她就上前握住了妇女的手，眉头紧皱，“天气转凉，多添点衣服。你看你凉得都不像活人了。”

奶奶脱下自己的外套，菲欧娜刚想止住，她就将外套披在了妇女身上。

菲欧娜是不想让奶奶和她有太多接触的。

妇女连句谢谢都没有，直勾勾地盯着菲欧娜，嘴角硬扯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

奶奶没有在意，转过身对菲欧娜说：“时间不早了，趁车还没到点，早点回家，写完作业就睡觉，可别熬夜噢！明早8点，我们一起走。”

“嗯。”

菲欧娜走出病房，一个声音在脑海里一字一句地爬行：

我、找、到、你、了。

她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是幻听了。

菲欧娜回到家中，时针已至10:15。

好在今天作业不多，写完已是11点半。

菲欧娜简单冲了个澡就上床，她却迟迟入不了睡。

今天新来的那位病人……菲欧娜看过名牌，她叫姜素仪，今年38岁，是一位幼儿园老师。

等等……幼儿园老师？

菲欧娜起身下床，打开灯，从抽屉里翻出一本相册，第13页第三张相片，拍摄时间为11年前的夏日。

照片中，一个女生身穿浅绿色针织长裙，带着淡黄色草帽，笑容温和，蹲在草坪上，双手搭住一个女孩的肩膀。

她怀里的这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扎着麻花辫的女孩，正是五岁的菲欧娜。

菲欧娜的记忆里从未出现过这一幕，她不记得她见过这个女生，甚至不记得她上过幼儿园。

她不敢确定这个人是姜素仪，两人体态近乎相同，可是容貌……

“怎么……会这样？”

菲欧娜整个人僵住了，这才反应过来，照片中的这个女生竟然没有脸！

不！不是没有！

而是被烧掉了！

这是张不完整的照片！

这绝对不可能！这本相册，只有菲欧娜和奶奶动过，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而且二人根本没有使用打火机的习惯！

她情不自禁地翻看相册。

相册的前12页，48张相片，记录的全是她上幼儿园之前，和奶奶在一起的画面。从出生，到行走，再到会说话。

自第13页起，一直到第31页，每一张照片都有被火焰焚烧过的痕迹！

第21页，相片中开始出现了那位少年的身影……

桃花树、桃花簪、红绳、铃铛……

红绳……竟然从她出生起，就一直戴在她的手腕上！

那几年前，伊莱送给她的那条绳子又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印象？没有感觉？！

焚毁痕迹太严重了，菲欧娜无法通过相片拼凑起儿时的记忆。

第32页，相片中的菲欧娜已经上初中了，第一张照片便是她和玛尔塔一起吃冰淇淋的画面。

初中时期的每一张照片都很清晰，可初中之前见过的人，除了奶奶和喻子瑞，她一个也不认得！

残缺的相册，就像她残缺的记忆。

41页以后，一片空白。

没有人记录下她的高中生活。

不对！

这些照片，都是谁拍的？

相册中的画面……几乎是以第三视角在呈现！

拍照片的人是谁？！！！

从出生起，就一直有人在窥视着她？！！

恐惧如同攀岩的藤蔓缠绕心脏，一点一点蚕食掉她的理智。

菲欧娜濒临窒息，她急迫地翻回第21页，仿佛那位模糊的少年能够像从前一样出现，捂住她的双眼。

她错了……

火焰像是有了生命，刻意抹去“伊莱.克拉克”存在的痕迹，只留下对着余烬哭喊、撒娇、嬉笑的菲欧娜。

她握紧双拳，指甲陷入皮肉里，身体止不住颤抖。眼泪滴嗒嘀嗒砸在照片上，砸在回忆里，可惜她的眼泪是浑浊的雨水，永远冲洗不掉车窗上那层白色的雾。

她永远看不清窗外的景色……

菲欧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这番脆弱的模样被谁收入了眼底。

如果真的有前世，她为何而死？

如果真的有今生，她又为何而活？

“我要带着她们的灵魂走出去，为生者权，替死者言。”

她真的说过这句话吗？

她所记得的一切，真的不是一场梦境吗？

她连自己都不记得，连自己都看不清，又何以“为生者权，替死者言”？

不记前世，不得今生。

像无家可归的魂魄飘游在天地之间。

随着情绪越来越激动，手中的相册整本都在燃烧。

菲欧娜大叫一声，相册砰的一声，被扔到了窗户上。

她环抱住自己，蜷缩在被窝里，大口喘气。

她刚刚……把自己仅剩的一点记忆丢弃了？

菲欧娜闭上双眼，努力平复。

不记前世又怎样？不得今生又怎样？

只要她起跑，处处是起点，处处是终点。

果不其然，火焰慢慢变小。

相册的封面被烧成黑色，只留中心一片红。

菲欧娜小心翼翼地捡起相册。

奇怪，不烫？

她蹲靠床边，轻轻翻看内页，透过余烬重拾过住。

第21页还是方才模样。

“我叫伊莱，我们会再相见的。”

……

骗子！

混蛋！

她暗骂着。

骂他言而无信，

骂他不辞而别，

骂他再也不见！

……

算了。

再见。

红丝成线，铃儿正响。一片雪花轻柔地飘落在相册上，余焰彻底熄灭。

视线逐渐被一道黑影遮挡。

突然之间，变得好冷。

她心中愤愤不平，来得真不是时候！

鬼魂少年单膝着地，他的手套换了更轻柔的布料，托起她的下巴，既没有皮革材料带来的摩擦感，也没有摘下手套时冰冷刺骨的触感。

他在将她的目光，引向他的眼。

……可比今天早上温柔多了。

“你来干什么，我没叫你的名字。”

菲欧娜身体向后仰，只是萨菲尔留给她的空间太小，目光被囚禁在他的身上，在有限范围内飘忽不定。

空气像被禁止，甚至能感受到睫毛如同蝶翼下坠时周围流动的气息。

他像是对空气下了命令。

后颈突然一沉，他的手指没有用力，却带着天体运行般不可抵抗的引力。

视线沿着他的腰间褶皱、锁骨凹陷一路往上，最终坠入他虹膜里的银白漩涡。

“作弊…”正埋怨着，发丝却已违反重力逆向生长，他轻笑时，离喉结三厘米的空气产生波纹。

引力场失控了……

当睫毛触及他的呼吸范围时，所有力量忽然消失。

她紧闭双眼努力向后倒，这才没被他扯进怀里。

萨菲尔歪头看向她，脸上笑意更显，一只手在身旁床榻敲了两下，“下次没有这东西，我看你怎么办。”

菲欧娜赶紧扯开话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他似是饶有兴致，摘下她的铃铛，铃铛瞬间不响了。

“你可以把这个小东西视作你的情绪探测器，你的情绪波动越大，它响的就越厉害。”

萨菲尔举起右手的铃铛，晃了晃，“我们佩戴相同的零件，你的铃铛响动的同时，我也能感受得到。刚才它响的实在是太厉害了，我很好奇，什么样的东西能让你哭成这样？”

“原来就是本相册。”

菲欧娜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老实交代，是不是你把它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是又怎样？它对你很重要吗？”

“它原来的样子多好看，现在真丑。”

她不想告诉他，重要的不是相册，而是回忆。

萨菲尔笑了，“相册而已，代表不了什么。”

菲欧娜眼睛发酸，伊莱曾对她说过：“回忆而已，已经不重要了。”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可是对我来说很重要！

然后她跑回家，想向他证明，回忆对她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可是失败了。

伊莱送她的见面礼，不知道被父亲丢在哪个垃圾桶里了……

可这又不是她的错！他凭什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

说好再见的…见个鬼啊！

有概率……真是个鬼。

想到这里，她黯然失色。

萨菲尔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中带着点嘲讽的意味：“让我猜猜，是不是又想到你某位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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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啦~

很抱歉消失了这么久。

自从上了初三以后，学习压力倍增，尤其是这段时间备战中考，作业越来越多，学校放的假也很少，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构思+更新了。

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很抱歉让大家的期待落空。

写作是我的爱好，先祭也是我从19年入坑以来一直热爱着的小情侣。

有他们和你们陪伴着我，我感到很开心，谢谢你们一直鼓励我，支持我！

只要我有时间，一定会上线写个几千字，由于现实原因（中考+修改）所以更新随缘。

如果有描写或逻辑上的错误，欢迎大家指出，我们共同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