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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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雨浩的呼吸在那一刻彻底停滞。
他看着她，看着那双天蓝色的眼眸，里面的茫然依旧存在，像极北终年不散的薄雾，但此刻，那雾气深处，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以及一个刚刚破土而出的、带着巨大震撼的认知。
你等的……一直是我，对吗？
不是疑问她是谁，不是追问过去发生了什么，而是直接指向了他——指向了他万年等待的意义本身。
这句轻飘飘的反问话，比任何凌厉的逼问都更具力量，瞬间击溃了霍雨浩所有试图维持的防线。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冰雪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否认？
在刚刚那场失控的崩溃之后，任何否认都显得苍白可笑。
承认？
那意味着要将万年的沉重、那场惨烈的献祭、以及他无尽的悔恨，尽数压在她此刻尚且脆弱懵懂的灵魂上。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用那双盈满未干泪痕、带着血丝的眼睛，深深地、近乎贪婪地凝视着她，仿佛想要将这一刻她的模样，她眼中那为他而生的、微弱的了悟，彻底镌刻进灵魂深处。
这无声的凝视，本身就是最沉重的答案。
帝雪被他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和确认灼伤了。
她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低下头，看着自己依旧抓着他衣襟的手。
那只手，指尖还残留着触碰他泪水时的微凉湿意。
山谷里死寂一片。
只有寒潭方向，传来比以往更清晰一些的、细微的“咔嚓”声，像是冰层在某种力量下加速碎裂。
许久，帝雪才极轻极轻地开口，声音飘忽得像随时会断掉的风中蛛丝：“所以……那些冷的、碎的……不是意外，对不对？”
霍雨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再睁开时，眼底是一片近乎绝望的平静。
他知道，再也瞒不住了。
或者说，从她问出那个问题起，隐瞒本身就失去了意义。
“……对。”他终于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声音沙哑得厉害，“不是意外。”
帝雪猛地抽回了抓着他衣襟的手，仿佛那衣料突然变得滚烫。
她环抱住自己的双臂，身体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某种即将浮出水面的真相带来的巨大压力。
“是因为……你吗？”她抬起头，再次看向他，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不敢置信。
那些记忆碎片虽然破碎冰冷，却模糊地指向一个身影，一个……与他重叠的身影。
霍雨浩的心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剜了一刀，鲜血淋漓。
他几乎要脱口承认“是”，将所有的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
若她将来完全想起，知道他将一切归咎于自身，以她的性子，肯定会自责的…。
他摇了摇头，目光痛苦而坦诚地看着她“是因为…我们。”
“我们？”帝雪眼中的困惑更深了。
“我们…遇到了无法抗衡的敌人。”霍雨浩选择了一个相对温和的说法，避开了“为他而死”这个最残酷的核心，“你……为了保护……一些东西，做出了选择。”
他艰难地斟酌着用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血块。
保护……一些东西？帝雪茫然地想着。
保护什么？比自己的灵魂更重要吗？重要到需要付出“碎了”的代价？
她还想再问，可霍雨浩脸上那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疲惫，让她将所有的问题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隐隐感觉到，那“一些东西”，或许……与他息息相关。
这个认知，让她心口一阵莫名的酸胀。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帝雪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银蓝色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表情。
霍雨浩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像是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他不知道这番近乎摊牌的对话，会将她推向何方。
是更深的恐惧和排斥，还是……
就在他心绪纷乱如麻之际，帝雪忽然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眼神却奇异地平静了许多，那是一种混杂着巨大困惑、些许恐惧，但却不再是一片空茫的平静。
她看着霍雨浩，看了很久很久。
目光从他通红的眼眶，到他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再到他微微颤抖的指尖。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霍雨浩心脏几乎停跳的动作。
她慢慢地、有些迟疑地，朝着他，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曾经在琴弦上被他触碰而引发风暴，曾经在刚才死死地推开了他。
此刻，它却带着一种试探性的、微弱的善意，悬在了半空。
帝雪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却清晰地传入霍雨浩耳中：
“那……你现在，等到我了吗？”
“……”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霍雨浩怔怔地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
它代表着什么？
是原谅吗？
不，她甚至还不明白需要原谅什么。
是接纳吗？
或许也谈不上。
它更像是一种……基于本能感知到的巨大悲伤和付出后，一种笨拙的、试图建立连接的姿态。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霍雨浩的眼眶，视线再次迅速模糊。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再次失态。
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抬起自己颤抖得更厉害的手，然后，用尽万年的小心翼翼，轻轻地、轻轻地，握住了那只悬在空中的、微凉的手。
指尖相触的瞬间，没有风雪，没有破碎的蓝光，没有心口的剧痛。
只有她指尖微凉的体温，和他掌心滚烫的颤抖。
“……等到了。”霍雨浩的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泪水再次无声滑落，他却努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早就……等到了。”
帝雪看着他脸上交织的泪水与笑容，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坚定而灼热的温度，冰蓝色的眼眸中，那层薄冰般的迷茫，似乎悄然融化了一角。
她依旧什么都不记得。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但是这一刻，在这片开满鲜花、飞舞着冰蝶的山谷里，在这寒潭永恒的细微冰裂声中，那只曾经破碎的蝴蝶，似乎终于……颤动着，落下了一根纤细的、连接过往与未来的丝线。
寒潭边的空气，仿佛被那句“等到了”和交握的双手凝固了。
没有言语，只有彼此急促未平的心跳声和掌心传递的、复杂难言的温度。
帝雪先抽回了手，指尖蜷缩，似乎还不习惯这样长时间的接触。
她低下头，银发垂落，遮住了侧脸，声音闷闷的道“对不起，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没关系。”霍雨浩立刻道，声音沙哑，却又异常坚定，“想不起来，就不要勉强自己。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帝雪抬起头，眼中带着迷茫。
“嗯。”霍雨浩看着她，目光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了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情绪，而是沉淀下一种更为温润、更为耐心的柔和，“就从这里开始。从这个山谷，从你的花，你的蝴蝶开始。”
他顿了顿，补充道，“也从……认识我开始。”
帝雪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他的话。
重新认识？
认识这个显然与她有着极深羁绊、让她灵魂碎裂又在此守护万年的男人？
“那……你是谁？”她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但与之前的警惕和逼问不同，这一次，带着一种真正想要“认识”的探寻。
霍雨浩的心微微一动。
他迎着她清澈又困惑的目光，缓缓开口，这一次，他没有回避，也没有提及万年前的惨烈，而是选择了一个全新的、属于“现在”的身份：“我是霍雨浩。一个…一个…在很多年前，不小心弄丢了一件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宝贝的人。”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我找了她很久，很久。”
“久到……我差点以为自己也要变成冰了。”
他的比喻有些笨拙，却奇异地击中了帝雪的心。
她看着他说起“宝贝”时，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近乎虔诚的光，心口那点酸胀感又出现了。
“然后呢？”她忍不住问。
“然后……”霍雨浩的嘴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一个真实而疲惫，却带着释然的笑，“我很幸运，我好像……终于快要找到了。”
帝雪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似乎明白他说的“宝贝”指的是什么，又似乎不太愿意去深想。
那种被如此珍而重之对待的感觉，陌生又……并不讨厌。
从那天起，山谷里的气氛悄然转变。
那层无形的薄冰似乎融化了。
帝雪不再刻意躲避霍雨浩，虽然依旧想不起过去，但面对他时，那份源自记忆空白的本能畏惧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好奇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妙的依赖。
霍雨浩不再只是沉默地守护。
他开始真正尝试着，以一个“重新认识”的身份，融入她的生活。
他依旧会帮她滋养花草，不再只是远远释放神力，而是会走到她身边，指着某株新绽的灵花，告诉她这种花喜阴还是喜阳，需要多少水分。
他会和她一起，用冰元素凝聚出小巧的、活灵活现的冰蝶、雪兔，甚至开始尝试塑造更复杂的、带有简单故事性的场景——
比如一只雪兔在冰川下躲雨，几只冰蝶围绕着一朵即将绽放的冰莲飞舞。
帝雪学得很快，也乐在其中。
她发现，这个“重新认识”的霍雨浩，并不总是那么悲伤和沉重。
他懂得很多她不知道的东西，耐心又好脾气，偶尔被她笨拙的塑形逗笑时，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会微微弯起，里面的寒意仿佛被春风吹化，漾开浅浅的、真实的暖意。
她开始习惯他的存在，习惯每天期待他的到来，甚至会在他比平时稍晚一些时，忍不住朝着山谷入口张望。
好了，这一章就先写到这里，下一章在继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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