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雾

千古至今，冰晶川往来者屈指可数，世人皆知冰晶宫内的公主性情古怪，攻击性的冰系阵法遍地，稍有不慎性命攸关，故而有了“一入冰川踏鬼关”的说法。

冰璃雪对此不置可否。

不过，无人打扰的时段总是短暂易逝。

“叶罗丽魔法，寒冰飘飘，如雪结晶。”

冰晶宫，伴随咒语低念，地表升起一座巨大的冰钟，指针回转的嘀嗒声回荡空响，寺庙铜钟敲击时发出的深沉、悠远的钟声在此刻如期回响，预示钟盘时针进入计时的状态。

靠在王座上的身形漫不经心，几缕银发缠绕指尖。

“你们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纤影长立两道，目光扫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王族公主、视人类主人为本命的花仙，这是冰璃雪有关两人全部的记忆。

“冰公主，我们来是为了那日被你带走的舒言。”

指节失神叩击，有条不紊的进行，缓慢、清脆。

施法咒决，在开口前都无一例外地以“叶罗丽”充当前缀，可想而知巅峰时期的王族势力盘根错节，几乎遍布整个仙境。

离奇的是，盛极一时的王族却在一夜之间全族覆灭，曾经的辉煌一去不返。

仙境有心者竭尽所能，千万年来始终无法侦破其中疑点。

此番惨案不止是王族飞来横祸，能让一个足矣撼动仙境的族群一夜覆灭，至今还未摆平，如今又是否蛰伏暗匿，监视着众仙子的一举一动。

未知的恐惧难免多思，冰璃雪放下有些麻木的手臂，另换一边支撑。

几日来的琐事搅得头疼，她靠在握拳的手背上，发沉的症状得到缓解，后颈紧绷的沉重感落在斜倚的半侧身形，心底被冒犯的烦躁感无处宣泄，她不耐烦地撩起眼皮。

见冰璃雪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罗丽再度重申，只是这次咬字加重几分，也不知是在提醒自己人微言轻的屈辱，又或是一种无形的警告。

冰璃雪不咸不淡地看她一眼，“那个人类啊……”

指节挑起，一尊冰塑凭空出现在虚空，残影朦胧。

茉莉神情微动，这份欣喜并没有维持过久，相反，她亲眼看见那尊高高悬挂的冰塑径直下落，毫无征兆的突变让她的身体下意识应激，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来到坠点附近。

冰塑在接触地面的瞬间碎裂开来，包括里面隐绰的身形。

茉莉裸露在外的手臂被冰碎凛冽的棱角划伤，她呆滞当场，显然没搞清楚状况。

突然———碎落四散的冰块凝聚方向，在茉莉迷茫的眼神中贯穿心口。

那双红褐色的瞳眸失神放大，酒红色的卷发随着身形坠落摇曳多姿。

甚至还没感受到元神撕裂的痛苦，整个人便如凋零落花，在无尽的寒风中永远地闭上双眼。

“茉莉———”

罗丽被眼前戏剧性的变故惊到失去行动。

她原本设想的最坏结局不过是没能要回舒言，可现在承载后者的冰塑碎裂，陪同的茉莉元神尽断。

两者皆可由花息还灵术恢复如初，可运转仪式的同比生命力由何汲取？

难道要她贡献出自己的生命力吗？

罗丽有些纠结，她还没能找到杀害族人的真凶，作为唯一的遗孤，没有人比她更了解。

仙境的主旨是与人类世界维系平衡，是以，即便辛灵与曼多拉的赌约闹得人尽皆知，不到平衡破坏的那一刻灵犀阁不会出手。

自然而然，消失一个人类和一个微不足道的花仙在绝对的准则看来还不值得灵犀阁的出面。

求助灵犀阁无望，罗丽只求独善其身。

她抱起茉莉失去体征的形体，舒言的肉身虽残缺难拼，好在元神完整无缺，在爱意的滋养下化作一个实质的光球。

她将光球汇入玲珑心，正欲施展移形阵。

高台上，空灵飘渺的声音遥遥传来。

“一个身怀时间惩罚的罪人，现在也算得偿所愿，不必在忍受衰老带来的痛苦。”

“至于她。”一声毫不避讳的轻笑，“这么在意那个人类主人，这下终于能永远在一起了。”

冰璃雪懒懒靠在王座上，神情无悲无喜。

她倒是想现在就解决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亡族公主，不过比起个人情绪，她更想知道此前长达数千年的真相。

罗丽的身形已经完全隐没在阵法光晕后，连带那具没有声息的形体。

冰璃雪看着这一切的发生，顺手将满地的冰渣丢入阵法。

就当是放走三人的回报，她可不想再费力收拾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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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雾缭绕的汐毒府藏匿地下，水晶相衬，开出同样妖治的花。

足底久经不散的毒气无孔不入，冰璃雪厌恶地踮脚，冰莲花苞将环绕周身的毒气逼退排外，在绽放的瞬间迸发出冷冽寒气，以一种霸道、强势的姿态扩散弥漫。

“诶呀，可别冻坏了我的毒雾。”

一缕浓厚的紫雾从洞府涌出，千回百转的腔调好似一双无形的手撩拨，垂弄身前的银发被一节纤细的指尖挑起。

“圣洁无暇的冰真是让人嫉妒……”

毒汐绯调笑一声，在冰璃雪即将发作前拉开合适的距离，那双隐在面具后的魅瞳浑然天成。

金丝缠绕的烟斗递到唇边，烟圈缭绕，在空中扩散开来，烟缕在眼前朦胧一片，氤氲雾气后，红唇鲜明的色彩格外刺眼，“说吧，找我什么事？”

“听闻灵犀阁留下了通往人类世界的灵犀之门。”

毒汐绯有些意外，“你要去人类世界？”

“不过灵犀阁有令，不得擅自前去人类世界，今日之事要是被颜爵知道，免不了要唠叨，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了。”

她嫌弃似地扶额，话锋一转，“不过倒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要你日后记着我的人情。”

“毕竟在仙境，谁也不想和你们兄妹惹不痛快。”

“叶罗丽魔法，灵犀余犀，灵犀之门———”

随着咒语推进，灵犀之门自地底缓慢升腾，门身是打通两个世界的传送阵眼，深不见底的漩涡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通道密令。

冰璃雪一步步踏入漩涡，银发摇曳，雪痕拖尾。 彻底离开前，她好心提醒，“人类的确给了你至高无上的仙力，只是你应该清楚，这份仙力从何而来。”

“人类的恩赐，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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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世界此刻已是后夜，黑幕星序，云开见月，风拂叶落，灯火阑珊的街角，一朵霜花飘飘扬扬。

蓝孔雀坐在钢琴上，琴键发出一串悠扬的旋律，余音袅袅，曲音曼妙，如听仙乐耳暂明，她安静地等待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聆听那道令人心颤的回响缓慢趋于平静。

“主人的钢琴进步很大，这次肯定能得到妈妈的夸奖。”

陈思思抿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嗯，我也希望妈妈能够满意。”

她其实不喜欢钢琴，每个日夜的苦练，也只是为了妈妈那一抹短暂而又难得的笑意。

见陈思思的神情不对，蓝孔雀飘到她面前，将前者的视线强制转移到自己身上。

“明天还要上学，今天就练到这里吧。”

陈思思不置可否，长久的缄默让蓝孔雀一度以为不会得到主人的回应，事实也的确如此。

她偏头看向窗外，眼神空洞，似乎在思考什么。

从最开始罗丽与茉莉去到仙境，心慌的感觉始终挥之不散，她总有股不太好的预感。

“孔雀，罗丽她们还没有回来吗？”

蓝孔雀摸向心口，那里没有来自娃娃店的传唤。

“……嗯，冰公主脾性古怪，带回舒言恐怕要费不少口舌。”她的眉眼同样透着担忧，“或许因为这个耽误了不少时间。”

“这样啊……”

陈思思终于起身，她最后看了眼窗外。

“孔雀，这个时间人类世界会有雪吗？”

现在是初夏，按照现在所处的地理位置根本不可能会有雪的出现，除非———

蓝孔雀立刻明白她话中所指，视线随之落到窗外。

不知何时，云漫遮月，星宫晦暗，灰蒙蒙的夜幕将天地融汇一色，氤氲的雾气取代月辉，时间仿佛陷入某种循环。

除非———冰公主来到了人类世界。

“不会的，她现在应该在和罗丽她们谈判，又怎么有时间来到这里，怎么可能……”

这句话似乎是在安慰陈思思，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如果一切顺利，就算没能带回舒言，冰公主身处仙境，也绝不可能现身人类世界。

如果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