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一下很开心的栎阳公主“险些”挨秦·老父亲·王的揍。
不过既然是险些……
哈,哈,哈。
栎阳公主嚣张且得意地表示,就知道阿父你舍不得嘛!
秦王见此,更想揍她了。
俗话说,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俗话又说,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虽然今天天气晴朗,但秦王觉得,他现在其实也挺闲的,可以好好“教”孩子。
“王上,殿下。”
正当嬴政蠢蠢欲动时,悄声入殿的寺人打断了他,“李客卿来报,荀子已入咸阳,李客卿正与文信侯相迎。”
荀子学问深厚,曾任齐国稷下学宫祭酒,可谓是德高望隆。
昔年昭襄王尚在时,荀子曾入秦国游学,得当时的相国应侯范雎以礼相待,如今再度入秦,由前相国吕不韦和弟子李斯一道相迎,倒也不算是失礼慢待。
“当真?”
知韫先是一愣,而后笑道,“我还以为荀卿半路又折回去了呢!”
荀子既然接了李斯的信答应入秦,自然是与他回信了的,只是早几个月就收到了信,却一直没等来人,弄得知韫还以为荀子走到半路又觉得秦国重刑法吏治、轻仁德君子的国策不符合他的理念,半路折返了。
“荀卿是儒家大贤,重诺。”
嬴政敲了敲女儿的额头,吩咐道,“让文信侯二人好生款待,荀卿毕竟年高,自楚入秦一路长途跋涉未免劳累,且等歇息之后再入宫为寡人与公主讲学吧。”
听说荀子都已经七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先养养身子骨吧。
李斯可真是个孝顺弟子。
“对对对!”
知韫也连忙补充,“荀卿年高,请太医丞去为荀卿瞧一瞧吧。”
寺人应是而去。
“阿父?”
听说荀子入咸阳,知韫就有点待不住了,轻轻扯了扯嬴政的衣袖,满是期待地看他,“我可以去寻荀卿吗?”
“你去作甚?”
嬴政重新拿了奏折批阅,“荀卿舟马劳顿,你要去打扰他吗?”
“这怎么能是打扰呢?”
知韫一本正经道,“我是李师的弟子,李师是荀卿的弟子,如此说来,我也是荀卿的徒孙,师祖入咸阳,我这个做徒孙的若不去拜见,岂非是失礼之举?”
“……你是属猴的吗?”
嬴政无语,“顺着杆子就往上爬,李斯顶多教你秦法秦律。”
人家荀子是儒家大贤。
“话不能这样说呀!”
栎阳殿下笑嘻嘻扬眉,“荀卿既能教导出李师这一法家弟子,就说明他的思想本身就与法家有相通之处。”
她想了想,道,“就比如说,他的性恶论吧。既然人性本恶,那除了教化之外,是不是还应当以律法管束呢?”
知韫托着下巴,故作高深。
“所以,我觉得在思想上,荀卿定然会与我十分合拍的。”
比起孔子和孟子,绝对还是荀子最跟他合拍,最起码,荀子大概率是不会上来就是一句“牝鸡司晨”的。
该死的周礼!
她早早晚晚要重立秦礼!
章台宫中栎阳公主正雄赳赳、气昂昂立下小目标,咸阳客邸中荀子命随行弟子送走了吕不韦和李斯,独自一人坐在秦椅秦凳上,拿着李斯送来的几本纸质书翻阅。
自打知韫腿脚越发利索之后,立马就把椅子凳子给弄了出来。
它在咸阳流行的很快。
跪坐虽有支踵,但不可否认,坐久了没有椅子凳子舒服。
因此,除了在一些重要场合以跪坐表示庄重和尊敬之外,私底下比较随意的场合,大多都已改用椅凳。
荀子初见时颇觉新奇,了解之后,欣然在屋子里试着坐了坐。
果然舒服,对老人家很友好。
虽然说于人前正襟危坐乃是以礼相待的基本,但既然不是在人前,自在随意些又有何妨?
礼岂是如此迂腐不便之物?
“老师。”
相送吕不韦和李斯的浮丘伯与毛亨入内,“秦王遣了亲随来,待老师休养后入章台讲学,又遣了太医丞来。”
师兄弟二人颇为满意。
秦国蛮夷之邦、虎狼之国,一直有儒者不入秦的传统。虽然此传统在荀子入秦后渐渐打破,但偏见仍在。
毕竟,荀子这位首位入秦的大儒,最终也没有留在秦国。
“劳秦王挂念。”
荀子颔首,欣然接受了这份好意,“老朽之身,确不如从前。”
——他今年都七十六岁了。
荀子原在楚国任兰陵令,去岁春申君被杀,他亦被免职,毕竟年纪大了,未在奔波,留于兰陵颐养天年。
李斯来信时,正逢他生病。
对于这个学成后弃儒从法的弟子,荀子并不似旁人揣测的那样厌弃,能走出自己的道,本就是一件好事。
李斯在信中关切了他的身体,又说楚国新旧交替、或生动荡,他已在秦国得到秦王看重,任客卿、为栎阳公主师,又隐晦地提及栎阳公主造纸以及秦王要建学宫之事,最后诚恳地请老师到秦国来养老。
看完信的荀子:“……”
这弟子似乎有点没法要了,老师都一把年纪了还惦记着呢!
不过……
纸?学宫?
如此有益于文风发扬鼎盛、百家论道争鸣之事物,竟出现在秦国?
实在是不可思议。
亲眼见识并使用过纸之后,荀子亦对新秦王产生几分好奇,只是碍于年老病衰,只能遗憾地选择回绝李斯。
——他是真走不动了。
只是也不晓得是不是心里的遗憾太深,眼瞅着没几个月好活的人身子竟渐渐病愈,目测还能再活个十年。
荀子:“???”
难道,这是天命要他入秦?
正纳闷间,荀子又忽然发现,自家那位远在咸阳的好弟子似乎并不是只给他写了信,他门下有些本事的弟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收到了,竟连一个漏网之鱼都没有。
荀子:“……”
活到七十五的高龄、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荀夫子倒吸一口冷气,险些扯断了长髯,表示有被这种霸道无比的、把看中的人全部打包带走的行事风格给震惊到。
而震惊之后,他又重新把李斯的信拿出来一字一句仔细看。
秦国对他门下求贤若渴。
只是……
真正希望他入秦之人,究竟是秦王,还是那位栎阳公主呢?
抱着这样的猜测,身体康健更甚往昔的荀子当即决定亲自来秦国看一看,于是他收拾行李,带着收到信且愿意跟随他的弟子一路游山玩水地自楚入秦。
“我听闻文信侯正在修筑学宫,你们若是想,可以去看一看。”
荀子透过窗瞧了瞧天色,温声道,“稍后或许有客来访。”
——若不愿见,可先行避开。
“何人来访?”
浮丘伯一怔,“文信侯与通古才走,秦王使者刚至,咸阳贵族士人在老师讲学前,大约不会上门打扰。”
顶多就是送礼问候。
“或许吧。”
荀子但笑不语。
浮丘伯与毛亨对视一眼,二人的眼底是如出一辙的疑惑不解。
未几,客邸侍者匆匆而来。
“荀先生。”
侍者垂眉敛目,语气客气而恭谨,“您的徒孙前来拜访。”
浮丘伯和毛亨:“……”
哦豁,还真有。
只是,老师在咸阳竟还有徒孙?是李斯的弟子?是谁来着?
荀子笑着抚了抚长髯。
——竟还真是这位最得秦王宠爱、受封君位的栎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