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闹”以太子主动认输结束。
倒也不是别的,主要是她眼睛比较尖,在惊鸿一瞥中瞟见了秦王的手指上被芦苇划出了一道血痕,于是立马就不躲了,吧嗒吧嗒地跑回来。
“怎么流血了啊?”
骨节分明而修长匀称的手指上划了一道血痕,可把太子殿下给心疼坏了,没忍住小声嘟囔,“刚才手里不是正拿着钓竿么?作甚还要去折什么芦苇杆子,平白给手上添了伤痕。”
“无甚。”
嬴政漫不经心地垂眸看了眼手指,觉得她有点大惊小怪。
——细细的伤痕并不显眼,约摸再等上一会儿就要自己愈合了。
不过老父亲的心里还是很受用自家闺女的这份关心的,也没说什么,只眉目柔缓地由着她拉着他去清洗伤口。
“钓竿打着了不疼?”
他又不是真想要狠揍她一顿。
“那当然疼啊。”
知韫一边动作麻利地帮他处理伤口,一边理直气壮道,“但我又不是没长腿,难道还真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挨打啊?
嬴政:“……”
他瞥了眼自家崽,没吱声。
听闻秦王受伤而着急慌忙地赶过来的蒙毅:“……”
殿下,有没有可能,作为君父的秦王打孩子,换成任何一位公子公主,都不敢像你一样灵活走位、嘻嘻哈哈地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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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
知韫上完药,用携带的干净帕子在嬴政手上绕了几圈,扎了个蝴蝶结,才满意地点点头。
“还是阿父最好~”
她心满意足,“现在连子婴和阿映都不愿意满足我的小爱好了。”
不就是喜欢在包扎伤口的时候扎一个蝴蝶结吗?多可爱啊。
她甚至都没有用粉色!
嬴政:“……”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手上一个蝴蝶结,抿了抿唇,经过好一番心理建设,才淡定道,“挺好看的,是他们没眼光。”
说罢,秦王慢条斯理地收回手,十分自然且迅速地藏进袖子里。
“是吧是吧?”
知韫自然看到了他的小动作,却笑得越发神采飞扬,而后又扯着他衣摆可怜巴巴道,“阿父,我好饿啊,我回来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宫里还缺你吃食了?”
嬴政轻飘飘地睨她一眼,起身挽袖的同时又问,“想吃什么?”
“想吃鱼!”
太子殿下甜蜜蜜地冲秦王比了个心,“想吃阿父最爱的鱼呢!”
“……你故意的吧?”
他没好气地瞪了自家崽一眼,将刚挽好的衣袖放下,又目视蒙毅,体贴入微的蒙秘书立马去让卫士们张网捕鱼。
“哪能呀?”
知韫眨眨眼作无辜纯良状,又拖长语调,声音中如同揉进了蜜糖,“阿父都受伤了诶,自然要好生歇着,又怎么舍得阿父为我狩猎呀?”
于是秦王矜持地压着嘴角。
“惯爱甜言蜜语。”
他含笑看了眼自家崽,打趣道,“许久没听你这样说话了。”
知韫:“……”
她笑意微顿,而后捧着小脸,一双澄澈的杏眸眨啊眨,越发夹着嗓子,“阿父难道不喜欢吗?这可是限定返场呢!”
说着,还鼓了鼓脸颊,力求让秦王回忆起胖嘟嘟的幼崽时期。
“……还是小童吗?”
嬴政失笑,“尽爱作怪。”
但说归说,面对作萌萌哒状的太子殿下,秦王也确实有点手痒。
咳。
好多年没有捏脸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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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士们的动作很快,抓鱼杀鱼,架起篝火,没一会儿的功夫,烤鱼的香气就扑鼻而来。
“哇~”
“嗷呜~”
正准备给老父亲吹彩虹屁的知韫一愣,纳闷地自言自语,“我什么时候学会老虎叫了?”
哇了一声就变嗷呜了?
“这里是上林苑。”
嬴政无语地瞥她一眼,淡定提醒,“是你的那只胖虎来了。”
“……”
她挠挠头,“啊,我忘了。”
山君在山林间的奔跑速度毋庸置疑,才两句话的功夫,那“嗷呜”声就越来越近,一只熟虎出现在视线之中。
“嗷呜~”
它仰头啸了一声,响彻山林,又兴奋地跑过来,惊起鸟雀阵阵。
“停——”
卫士们已弯弓搭箭,将秦王与太子护在中间,知韫连忙吹了个哨音,“胖仔,你给我停住,不许冲过来,听见没有?现在立刻马上!”
就算是熟虎,也是只八百斤重的半挂虎,不张嘴也能撞死人。
“嗷呜~”
半挂虎原地刹车,就地打了个滚后,四脚朝天地仰着,仰着头、咧开嘴笑得傻乎乎的,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果然是只笨虎。”
秦王简直不忍直视,“堂堂山君,竟与你阿母殿中的狸奴仿佛。”
“山君本就是大猫呀!”
知韫不赞同道,“阿父,恶语伤虎心,它虽然笨了点,但是只好虎,不能这样说它的。”
说着,她微微招了招手。
那只在地上翻滚着撒赖的大老虎就立马兴奋地起身,抖了抖身上沾染的草屑尘土,甩着尾巴就嗷呜嗷呜地蹭了过来。
“有没有想我?”
知韫淡定地抱着它的虎头,捏了捏它的虎脸和虎耳朵,“饿不饿?是不是闻到鱼鱼的香味啦?来,乖孩子在吃饭之前先说,谢谢阿父~”
“嗷呜嗷呜~”
乖乖躺在太子殿下边上并将虎头搭在她腿上的胖虎冲着秦王嗷呜叫,伸出爪子在半空中抓了抓,笑得虎迷日眼的。
喜当虎爹的秦王:“……”
不需要,谢谢。
他抽了抽唇角,实在不明白堂堂山君为何会养成这般模样。
卫士们几个渔网一撒,捕来的鱼能堆成小山,原本还准备放些回去,现在却正好便宜了赶上饭点的大脑斧。
一张嘴一条,吃得喷香。
再然后,高高兴兴rua大猫的太子殿下就翻脸无情地抛弃了它。
满嘴鱼腥气,可太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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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俩野餐之后,打马回了章台宫,各自回殿沐浴更衣,才又聚在一起谈论起正事来。
“齐使尚在客邸之中。”
嬴政将齐国使者送上的国书递给她,“无用的废话而已。”
知韫随手翻开看了眼。
通篇细数秦齐之间的友好,从秦惠文王时期的蘖桑会盟,到秦昭襄王时期的秦齐互帝,再到数年前的齐王建入秦会盟,抛开秦国在这些会盟背后的合纵连横、远交近攻等战略目的不谈,只一味地大谈秦齐百年友好。
然后……就没然后了。
“下不定决心呢。”
她也不在意,轻笑道,“等大秦将楚国也灭了,田建大约就会开始考虑是战还是和了。”
至于现在……
那不是还有楚国在吗?
楚国乃是雄踞南方的大国,虽然秦国已经扫灭了韩赵魏燕,但万一在打楚国的时候水土不服、大败而归了呢?
齐王建既下不定决心跟秦国在战场上正面掰头,也不舍得放弃王位尊荣与权势富贵,考虑来考虑去,决定想个办法让秦国先去打楚国。
虽说秦楚几代联姻,但秦王都下狠手清洗了国内以昌平君为首的楚系势力了,还会在意祖上的这点联姻关系?
再说了,联姻而已,难道他们齐国还缺能联姻的公子公主?给秦王送个公主,再给秦太子送个公子,简直完美!
至于会不会觉得耻辱……
不好意思,一点也没有呢。
很久很久以前,齐国还是姜姓吕氏的齐国,彼时的齐景公为缓和与晋国的关系,将年仅十岁的女儿少姜公主嫁给晋平公,不过数月,少姜便因过度宠幸而香消玉殒。
和亲之事,古来有之。
区别只在于,从前被作为牺牲品的只有公主,现在则多了公子。
“那就没他说话的余地了。”
嬴政冷哼,“楚国若灭,仅余齐国一隅,还需在意他想什么吗?”
“人嘛,都是这样。”
知韫耸耸肩,漫不经心道,“不逼到绝路,到手的权势富贵哪会甘心放下?左右齐国武备松弛日久,军士怯于众斗而缺乏大战经验,称不上是难啃的骨头。”
她摸了摸下巴,“不过以田建的心性,到时候应当是能劝降的,若是肯举国以降,让他与韩安当个邻居也行。”
“他肯,后胜未必肯。”
嬴政不置可否,只道,“别看他收受秦国的贿赂、行卖国之事,但秦要灭齐,定反抗。”
“我还真怕他投降呢。”
知韫哼笑一声,“这些个贵族,干起损国肥私的事儿来可是毫不手软,真要是投降了,这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的,反倒让咱们为难。”
于后胜这样的大贵族而言,齐国羸不羸弱,完全不耽误他们在国内纸醉金迷、作威作福,甚至齐国越弱、齐王越没有威信,反倒更利于他们凌驾于王权之上。
至于战败了怎么办……
了不起也就是和亲、割城。
反正和亲的人不是他自己,割的城也不是他们的封邑,无所谓。
“那就先灭楚国再说。”
嬴政颔首,轻笑,“既然齐使来了,那就正好再结个盟,也省的还要再派人去齐国。”
安分点。
别在秦灭楚的时候伸爪子。
不然一刀给你剁喽。
“楚国啊……”
知韫支着下巴,忽而问道,“阿父想好以哪位将军为主将了么?”
——李牧不行。
纵然他是战功赫赫的赵国名将,但在秦军中的威望值与信任度都不够,至多为一副将。
所以……
是继续任用沉稳持重的老将,还是起用意气风发的少壮派?
——阿父,想撒娇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