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铜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红汤翻滚间浮起几片嫩滑的羊肉。南虞执筷轻搅，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
"妖皇陛下倒是准时。"她抬眼看向踏月而来的殷琊，后者金冠束发，玄色锦袍上却沾着几点糖渍——袖中还藏着包松子糖。
"路过西街顺手买的。"殷琊将油纸包扔在石桌上，顺势捞走锅里最大的虾丸，"那群老东西啰嗦得很，再不出来，我就要掀了妖皇殿。"
穆战霆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跨进门，身后跟着提食盒的云念。
"南姨姨！"小团子扑进南虞怀里，奶声奶气道，"爹爹新写了诗，说您肯定爱听！"
穆战霆清嗓展开诗集："《赠故人》——"
"得了吧，"云念笑着塞给他一碗芝麻馅汤圆，"你上次那首《论火锅里该下几片肉》，差点被朱随裱起来当反面教材。"
众人哄笑间，南虞悄悄望向院角的青灯——灯焰忽然"啪"地爆了个灯花。
夜风拂过，有人在她耳边轻笑："娘子，羊肉煮老了。"
——那盏映着剑穗的青灯，不知何时熄了。
……
南虞指尖摩挲着诗集的扉页，那里还夹着半片枯黄的梧桐叶——是那年嵇炀随手夹在剑谱里的。酒过三巡，她借口添菜离席，独自走入长街灯火中。
细雨忽至，青石板路上浮起朦胧雾气。
"姑娘，可要共伞？"
清润嗓音在身后响起，南虞浑身一颤。转身时油纸伞微微抬起，露出执伞人带笑的眼睛——那张与嵇炀七分相似的面容上，眉间一点朱砂格外鲜艳。
"轰隆——"
惊雷划过天际，两人同时摊开掌心。灵犀印在雨夜里泛着金光，一如当年少苍殿前的初遇。
"这位仙子。"少年将伞倾向她，"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南虞望着他衣襟上熟悉的松木香，忽然笑出泪来："是啊，你欠我半截木梳。"
雨丝细密，沾湿了南虞的睫毛。
她望着眼前人，恍如隔世。
那少年似有所感，忽然从怀中掏出一物——半截木梳，梳齿上刻着小小的"炀"字，被摩挲得发亮。
"我总梦见一位姑娘。"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师父说，这是前世未了的因果。"
南虞的眼泪终于落下。她颤抖着取出自己那半截梳子，断痕严丝合缝。
少年瞪大眼睛，灵犀印突然灼热发烫。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他踉跄一步，被南虞扶住。
"嵇......炀？"她轻声唤道。
少年稳住身形，忽然展颜一笑。
那笑容肆意明亮，与当年仰月宗上逗她开心的魔尊重叠。
"原来如此。"他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难怪我从小就不爱修仙，偏喜欢逛集市、吃火锅。"
远处传来穆战霆的呼喊："阿虞！你跑哪去了——"
少年自然地牵起南虞的手，十指相扣："走吧，去见见老朋友。"
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泛起霞光。
两人并肩走向灯火通明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
青石板路的尽头，殷琊叼着糖葫芦愣在原地，穆战霆抱着孩子张大嘴巴。
云念噗嗤一笑，把热腾腾的桂花酿塞进少年手里："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啊？"
少年仰头饮尽，喉结滚动间，一滴酒液滑落颈间——那里有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魔纹。
"在下姓嵇。"他眨眨眼，看向南虞，"来讨三年前欠下的一杯交杯酒。"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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