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雕花拔步床的纱幔被穿堂风掀起,烛火在青砖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产婆的剪刀“咔嗒”剪断脐带,两声婴儿啼哭声几乎同时刺破雨夜。
二更梆子声透过雕花窗棂,惊得檐下铜铃叮当作响。
老太爷斜倚在楠木拔步床上,枯瘦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那块羊脂玉佩——这是他年轻时从西域带回的稀罕物,玉质温润,触手生凉。
屋内弥漫着浓重的参汤味,丫鬟们捧着烛台,烛火随着穿堂风摇曳,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老太爷剧烈咳嗽起来,震得床幔簌簌发抖,一旁侍奉的老仆赶忙递上青瓷痰盂,却见老太爷咳出的血,在痰盂里晕染开,恰似雪地里绽放的红梅。
“去……把老爷叫来。”老太爷气息微弱,声音沙哑如破锣。
老仆刚要转身,窗外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巨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庭院中那株百年梧桐,被狂风拦腰折断,粗壮的枝干带着凌厉风声砸向地面,惊起一地飞鸟。
老仆心头一紧,正要跨出门槛,就听见身后传来瓷器坠地的脆响。
回头时,只见老太爷直挺挺地倒在床榻上,双眼圆睁,手中的玉佩已经滑落,在青砖上滚出一道蜿蜒的血痕。
窗外的惊雷炸响,豆大的雨点砸向窗棂,仿佛在为这位庄府掌舵人奏响最后的挽歌 。
老仆跌跌撞撞冲出院落,尖锐的喊声划破雨夜:“老太爷……老太爷过去了!”
话音未落,暴雨倾盆而下,瞬间将他的呼喊声淹没在风雨之中。
彼时,庄夫人苍白的手指攥紧锦被,望着窗外突然折断的梧桐枝,听见院角传来老仆惊恐的喊声:“老太爷……老太爷过去了!”
雕花木门被撞得哐当响,庄老爷浑身湿透地冲进来,靴底在檀木地板上留下泥泞脚印。
产婆抱着裹在襁褓里的双生女婴,两股战战:“老爷,是双生子……”
话未说完,管家跌跌撞撞跟进,手里捏着染血的帕子:“老爷,老太爷临终前攥着这块帕子,念叨着‘灾星降世’……”
暴雨砸在窗棂上,庄老爷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盯着两个皱巴巴的婴儿,突然指向左边那个:“把这个送去儋州,交给他抚养。”
又看向右边,声音冷得像冰碴:“至于这个……”目光扫过夫人哀求的泪眼,最终落在案头摇曳的烛火上,“送去城外慈安庵,就说……”喉结滚动,“就当庄家没这个两个女儿。”
夫人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产后虚弱拽回床上:“老爷,她们才刚出生……”话被窗外惊雷截断。
产婆抱紧孩子,感觉到怀中婴儿不安地扭动。
庄老爷转身时,腰间玉佩撞上椅背,清脆的碎裂声混着风雨,惊飞了檐下避雨的夜枭。
黎明时分,两辆马车分别驶出庄府东西角门。
东边那辆裹着猩红毡毯,在官道上扬起尘土;西边那辆蒙着素白布帘,沿着泥泞小路驶向雾气弥漫的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