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周如音垂眸假意抿茶,眼角余光却瞥向庄家姐妹——只见庄璃正借着拭泪的动作,朝她这个方向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冷笑。
宴会喧嚣渐远,庄璃独自穿过回廊,夜风拂过她微红的眼角。
忽然一阵梅香袭来,那拾花少年从竹影里转出,衣袂沾着零落花瓣。
"在下何栖,见过庄大小姐。"
他拱手时袖口滑出半枝干梅,正是宴前被他捡起的那朵。
庄璃微微蹙眉,指尖下意识蜷起:"何公子,有何事?"
何栖却轻轻一笑,眼中映着廊下的灯笼,像藏着星火:"庄二小姐不必多虑。
杨凭之事,不过是他咎由自取——今日见小姐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倒让我想起一句老话——天理轮回,报应不爽。"
庄璃正欲再说,何栖却已后退半步,从怀中取出一枝新折的白梅,枝上花苞半绽,清冽幽香隐隐浮动。
"这枝梅,比方才宴上那朵更衬庄小姐。"
他将花枝轻轻递到她手中,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带着初春夜风的微凉,"寒梅耐雪,愈冷愈艳——正如庄小姐今日之姿。"
他说罢,转身步入月色中,背影清瘦挺拔,宛如梅枝孤峭。
庄璃低头望着手中白梅,忽然轻笑一声,指尖拨弄了一下那枚茶芽玉坠,抬眸时眼中已没了方才的委屈柔弱,反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这位何公子倒是个有意思的。"
白瓣映着乌发,衬得她眉眼如刀,哪还有半分宴上梨花带雨的模样。
……
宴会散后,月色浸着回廊下的残酒。
庄璃拎着个青竹食盒,轻巧地翻过柴房矮窗,靴尖踢开满地茅草。
"喏,芙蓉酥还热着。"她拍开泥封,琥珀色的酒液溅在柴靖破旧的衣襟上,"那姓杨的怕是想不到,他到最后是这下场。"
柴靖仰头灌下一大口,喉结滚动时扯动颈边伤疤——那是三年前为护着庄璃翻墙,被杨府家丁的箭矢擦的。
他忽然低笑:"二姑娘今日演得好一场哭戏,连你爹都信了。"
"彼此彼此。"庄璃踹了她一脚,却把整碟火腿推过去,"你那句'庄家女儿凶悍',倒把我姐气笑了。"
月光漏进窗隙,照见两只碰在一起的粗瓷碗。
檐外忽然落雨,把宴席上未尽的算计,都冲进了青石板缝里。
庄璃醉眼朦胧地趴在案上,脸颊泛着醺红,指尖无意识地勾着空酒壶转圈。
忽地咕哝一句:"傅云夕那个呆子……说好给我雕的玉兔灯……"
尾音渐渐含糊,化作一声轻哼。
柴靖正仰头饮尽最后一滴酒,闻言差点呛住。
她挑眉凑近,用茅草杆戳了戳庄璃发烫的耳尖:"傅云夕,傅家那位端方守礼的大公子?大理寺少卿?"
柴靖笑得促狭,莫非你……
"闭嘴!"庄璃突然暴起,醉醺醺地一个肘击,却被柴靖灵活躲开。
她踉跄着栽进干草堆,绣鞋踢翻了食盒,嘴里还嘟囔着:"谁稀罕……他那双……描金绣凤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