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时40

第四十章

　　柴靖抱臂倚窗大笑，月光漏进来，照见草堆里某人红透的耳根。

　　远处传来更鼓声，她忽然敛了笑意，望着傅家方向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

　　夜深人静时，周如音蹑手蹑脚地推开书房的门，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

　　她颤抖的手指终于触到了那份被压在砚台下的小考题目，随后匆匆折回儿子房中，将那张还带着墨香的纸片塞进他半握的掌心，低声催促道："快些背熟，天亮前务必烧掉。"

　　"若敢错半个字……"

　　窗外恰有夜鸦啼叫，惊得烛火一跳，在她眼底晃出狰狞的影。

　　姐姐见庄语紧锁眉头，盯着题目发愣，便轻叹一声，转身去寻何公子。她站在廊下，柔声恳求道："何公子，语儿天资驽钝，还望您费心点拨一二。"

　　那夜宴席上，何公子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追随着庄璃——她执壶斟酒时皓腕如雪，垂眸浅笑时眼波潋滟。

　　此刻见庄家人相求，他指尖在檀木案几上轻叩两下，忽然展颜一笑："庄大小姐的弟弟，便是我的弟弟。"

　　说罢撩起月白袍角坐在庄语身侧，讲解时却不时抬眼望向门外，仿佛期待那道窈窕身影会突然出现。

　　次日考场上，何公子展开试卷时，指尖猛地一颤——那熟悉的题目赫然映入眼帘。

　　他眼前浮现昨夜烛光下庄语迟懵懂的眼神，以及袖口沾染的墨渍。

　　监考官正踱步过来，他突然起身拱手："学生突染急症，恐污了考场清净。"

　　说罢将白卷反扣在案，青瓷镇纸压住卷角时，余光瞥见后排的庄语迟正慌张地用袖子遮住写得密密麻麻的答卷。

　　庄仕洋负手立在书院廊下，听着几位夫子交口称赞："令郎破题精妙，这'德行为先'的立论，倒有几分何公子的风骨！"

　　他捻须微笑，却未察觉身后树影里，何公子正将一枚青杏砸进池塘——涟漪荡开的刹那，惊走了水面上庄语迟倒影的得意面容。

　　庄仕洋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指节在袖中捏得发白。他望着被众人簇拥的儿子——那孩子正因心虚而不断摩挲腰间玉佩，连谢辞都说得磕磕绊绊。

　　待人群散尽，他将庄语迟拽进祠堂，沉香木门"砰"地关上时，案头烛火剧烈摇晃起来。

　　"竖子听着，"

　　他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警告满屋子祖宗牌位，"若叫人瞧出半分破绽，便送你去陇西守祖坟。"

　　周如音攥着儿子的答卷在闺房里来回踱步，纸页被她捏出细碎的声响。"这'君子慎独'的见解，你何时有了这等悟性？"

　　她突然掐住庄语迟的手腕，却见儿子梗着脖子嚷道："母亲难道不信儿子悬梁刺股？"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瓷器碎裂声——小丫鬟失手打翻了浇花的水盂。

　　母子二人同时噤声，只剩铜漏滴答声在潮湿的空气里不断放大，像极了那夜书房更漏的声响。

　　自此，庄语迟的名字被朱笔圈在杏榜前列。

　　同窗们簇拥着他讨教文章时，只有何公子远远倚着紫藤架冷笑——他手中把玩的青杏核突然裂开，露出里头早已腐烂的果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