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时72

第七十二章

　　鎏金兽首香炉飘出袅袅青烟，谭夫人踩着金线绣鞋款步而入，八宝攒珠髻上的东珠晃得人眼晕。她掩着嘴角假笑，玉腕轻抬：“哎呀，妹妹这腿脚不便，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快随我去大厅，苗贵妃可念叨你许久了。”说着便要伸手搀扶，指甲上镶嵌的红宝擦过阮惜文衣袖，带着刻意的压迫感。

　　偏厅内，几个夫人交头接耳的嗤笑像蛛丝般缠来。“当年阮家小姐风光无限，如今倒成了这副模样。”“可不是？听说连亲夫都举报了，不知还有什么脸面见人。”阮惜文的轮椅碾过地砖，发出细碎声响，她忽然抬手拦住要发作的陈嬷嬷：“姐姐们既想看茶艺，我便献丑。”

　　庄璃刚要上前，却被谭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拦住：“这茶艺讲究静心，旁人在旁怕是扰了兴致。”不等她反驳，几个婆子已不着痕迹地将她和陈嬷嬷推出门。厅内传来茶具相撞的清脆声响，阮惜文苍白的指尖抚过茶筅，望着眼前碧色茶汤泛起涟漪——二十年前，她也曾是名动京城的茶艺高手，如今却成了别人取乐的靶子。檀香氤氲间，她忽然轻笑出声，银簪在烛火下划出冷光，这一局，她偏要让这些人知道，断翅的凤凰，依旧能啄瞎红眼的麻雀。阮惜文指尖拂过粗陶茶盏，冷笑一声：“谭姐姐，这建窑兔毫盏配汝窑茶托，不伦不类，倒像是硬凑的笑话。”她的目光扫过四周贵妇们骤然僵硬的笑脸，执起茶筅行云流水地击拂茶汤，雪白沫饽在盏中堆起细密茶云，竟比平日里那些茶艺师还要精湛三分。

　　陈嬷嬷攥着衣角不肯挪步，被阮惜文轻轻拍了拍手背：“去吧，不过是几个老姐妹叙旧。”等木门吱呀关闭，谭夫人立刻换了副嘴脸，亲手捧起盛满浓茶的茶盏：“妹妹这手艺真是越发精进了，快尝尝姐姐新得的蒙顶甘露。”

　　一盏接一盏，滚烫的茶汤入腹。阮惜文的腰杆却挺得越发笔直，任由小腹涨得发疼，嘴角笑意不减：“好茶，只是这茶凉了便失了滋味，姐姐不觉得可惜？”暗处几个婆子交换眼神，准备着看她失禁出丑的好戏。

　　而陈嬷嬷被几个丫鬟“请”进厢房时，才惊觉不对劲。房门“咔嗒”落锁的瞬间，她透过雕花窗棂望见远处偏厅，老泪瞬间涌上眼眶——自家夫人挺直脊背，在满室恶意中，依旧如寒梅般傲然绽放。江临阁外，烟花在夜空炸开璀璨星河，映得阁内的诗笺也染上流光。主事人话音刚落，庄璃便提笔蘸墨，玉腕轻转间，一首藏头七绝跃然纸上，末句“愿携明月照清霜”暗藏自己名字，笔锋潇洒中带着女儿家的灵秀。李佳琪见状，也不甘示弱地写下一首，阁内顿时热闹起来。

　　傅云夕立在廊下，望着庄璃认真书写的侧影，嘴角不自觉上扬。他接过侍从递来的笔墨，在另一张宣纸上挥毫，苍劲字迹行云流水，写完便径直挂在庄璃的诗笺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