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长安,暮色四合。
最后一缕残阳被浓云吞噬,天际滚过闷雷,如巨兽低吼,震得宫墙簌簌。
骤雨倾泻,织成密不透风的雾笼,将整座皇城裹挟其中,檐角铜铃在风中凄厉作响,似在呜咽。
后宫深处,暗流涌动。
一盏宫灯在长廊尽头摇曳,昏黄的光映出几道鬼魅般的影子。
有人低语,有人冷笑,金丝绣履踏过湿滑的青砖,裙裾拂过之处,暗香浮动,却掩不住那股森然杀意。
“娘娘有旨,赐陈刺史御酒一杯。”
内侍尖细的嗓音刺破雨幕,手中托盘上,白玉酒盏莹润生光,琥珀色的酒液微微晃动,映出一张苍白的脸——
洋州刺史陈诸良跪伏于地,锦袍已被雨水浸透,指尖微颤。
他抬首,眼中惊疑一闪而过,却终究不敢抗命,双手接过,仰头饮尽。
盏碎,人倒。
白玉落地,裂如冰纹。
陈诸良身躯轰然倾塌,喉间溢出黑血,双目圆睁,至死未阖。
雨势更急,冲刷着阶前血迹,却洗不尽这深宫里的肮脏。
与此同时,皇城东南,天火骤降。
一道赤雷劈落,正中那株千年梧桐。
古木顷刻燃起熊熊烈焰,火舌舔舐夜空,映得半边长安如血。
宫人奔走惊呼,却无人敢近前——凤凰不栖,天火焚木,此乃大凶之兆。
雨未歇,火未灭。
这一夜,长安城在血色与黑暗中,无声震颤。
*
驿馆内外,人声鼎沸。
白衣学子们或执卷苦读,或高谈阔论,案几上堆满文牒,墨香混着茶气,在厅堂内浮动。窗外春雨淅沥,却浇不灭这群寒门士子的热切——新制科举,不问门第,这是他们唯一翻身的机会。
唯独狄仁杰倚在廊柱旁,指尖轻叩栏杆,目光越过喧嚣,望向远处烟雨朦胧的青山。
“少爷!”
洪亮大步跨入,衣袍带风,身后跟着大学士魏无疾。他手中攥着一张浮票,眉头紧锁,显然已急不可耐。
“魏大人亲自来了,您总该给几分薄面!”洪亮压低声音,将浮票递上,“明经科在即,您若再不动笔,老爷在天之灵——”
狄仁杰轻笑,指尖一拨,浮票轻飘飘落回洪亮掌心。
“洪叔,功名如枷锁,何必强求?”他转身斟茶,雾气氤氲间,眉目疏淡,“天下之大,我想看的,不止是长安的朱门。”
魏无疾捋须长叹:“狄公子才学过人,若不入仕,岂非朝廷之失?”
“哥哥。”
一道清音插了进来。苏璃手捧茶盘,杏眸微垂,将热茶轻放在案上。她抬眼时,目光在狄仁杰脸上一掠,又飞快避开。
“洪叔……若哥哥实在不愿,也不勉强。”她声音很轻,却让洪亮瞬间哑然。
狄仁杰笑意深了几分,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还是阿璃懂我。”他搁下茶盏,拎起早已收拾好的行囊,“不如就明日启程,南下江南——洪叔,替我向魏大人赔个不是。”
雨丝斜飞入廊,打湿了他的袖口。
满驿馆的读书声,仍然在继续…………